第三章 垂死者(1 / 2)

“咳咳,咳咳咳!”

沙漏裏的沙子,隨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流逝。

弟弟將身子裹在棉被裏,雖沒有太多錢,但為了自己的病,哥哥卻還是為他選擇了最幹淨的一間臥室。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哥哥付賬時那副心疼的表情便知,他一定又為自己花光了全部的積蓄。

“咳咳。”

沙漏裏的沙,就像自己脆弱的生命。

(沙子漏光了,我一定能死掉吧?已經不想,再因這個病拖累哥哥了。)

“咳咳……”

弟弟掩住了嘴。

血……

算上剛剛的那次,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四次咳血了。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白色的枕頭、白色的被子——以及在木桶裏簡單洗過澡後,將胸口以下的瘤子裹在白色睡袍下的潔白的自己——在這個純白到有些寒冷的氛圍裏,像這種鮮豔的色彩,實在是有些過分使人恐懼。

聽他們說……這個叫“臨刑室”。

還有人說,它是隻有賤民才能住的地方。

弟弟讀過一些書,但他懂的並不多。不過,在與哥哥的旅行途中,他所認識的曾患有這種病的人,最終都被城裏人裝進紙糊的白房子裏,燒掉、或是丟到海上漂走了。

“咳咳咳。”

(被拋棄了?)

(不會的,不會!哥哥最愛我了,他一定不會把我丟下不管的。)

掙紮著,想從這可憎的白色世界中解脫出來,但就在他勉強移動身子的同時,脊骨卻開始像斷裂一般劇痛不堪。

“咕——啊!”他哀嚎了一聲,身軀也不聽使喚的摔在床上。胸口火辣辣的疼,背上卻不疼了,他猛地扯開罩著身體的衣服,卻驚駭的發現——在自己的胸口,那原本隔絕膿瘡與正常肌膚的“黑線”,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上推移。

“哥,哥!”

惶恐?不安?

雖然曾想過一死了之,但他終究是怕極了。眼中的世界正愈發的潔白起來,周遭的景色本可以分辨得清,可現在能看到的世界卻隻剩下個虛渺的輪廓。除輪廓之外,便是永無止境的純白——

“哥——!”

他哀嚎著。

就在這時,一直緊閉著的白色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哥哥!哥哥!快,快救我!)

弟弟勉強伸出手,想抓緊這世上自己唯一可以信賴的人的手臂。

嗒。

緊緊的握住了。

那是一枚冰冷的,好像比自己的手稍大一些的仿佛是手的東西。

“哥哥!哥哥,哥?我為什麼看不見了?怎麼都是白色,哥!哥!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啊?!”

沒有回答。

但弟弟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的確是被人抱起了。

“哥,咱們到哪兒去?我看不見了,我是不是要死了,要找的藥找到了嗎?哥?”身體在顛簸,那雙緊擁著自己的手臂無比堅定。盡管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弟弟已經可以確定對方就是自己的兄長。

“我會死吧?爸爸媽媽都是這樣子死的,我現在也什麼都看不到了。哥哥,我一定會死掉吧?”

“對不起,哥哥。”

“這幾年,你一直在照顧我,但我卻是這樣的身體。不僅幫不上忙,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總是麻煩你…咳咳,咳咳。我、我……”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原本與哭聲摻雜在一起的說話聲,已完全被啜泣聲取代。

再然後,在他的世界裏,連唯一可以分辨的啜泣聲都聽不見了。

再也聽不到什麼,再也感覺不到什麼,唯一能見的,隻有充斥於眼眸的無盡的純白。

***

“哦!阿蕾莎,你回來了。”

在少女跑進客廳的同時,門扉也因狂風的撞擊重重閉合。哐!

“快來看,這小子可真了不得,身上竟然還藏著這種了不起的寶物……嗯?!你怎麼帶來一個快死掉的小鬼?莫非他…你把這家夥的弟弟帶回來了?!”老醫生手裏攥著本被血染透的舊書,即便在發現孫女帶回來的“小祖宗”時,他也仍沒有褪盡臉上的亢奮之色。

阿蕾莎將懷中的男孩輕輕放在地上,她眉頭緊皺:

“我也會變成這樣吧?”

老人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不會的。將藥吃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

阿蕾莎朝爺爺手裏的染血古書瞥了一眼,又道:“我把他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