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娘已急不可耐踱步上前:“帶了帶了。”
見狀,孟妗忙近前將手中的瓷瓶遞於他。
芮鐸見到藥瓶,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伸手接過就拔了細瓷瓶口上塞住的紅綢塞,鼻尖湊著瓶口嗅了兩下。
似乎覺得不錯,孟妗見他本來輕蹙的眉微微舒展了些。然而自始至終,他眼角的餘光都不曾瞥到過她一絲一毫。
喬娘也顧不得芮鐸在床頭,已近前微微撩起紗幔,瞅著榻上嬌小的身軀,瓷白細膩的皮膚上滿是飽滿欲滴的水痘,瞬時熱淚盈眶,這可憐的女孩兒,終究是命運坎坷,也不知道要招多少罪才是個盡頭。
瞥見芮鐸倒出瓷瓶裏褐色的一枚枚藥丸皺眉思索,喬娘道:“這藥丸有內服和外敷兩用,內服一日兩次,一次一枚;外敷須得碾碎後和水劃開,用棉質布帛在患處擦拭。”
聞得此言,芮鐸終於看向孟妗,孟妗便連去準備,轉身之際,她聽他低沉的嗓音問道:“她從何時開始患有此症的?”
喬娘微微一怔,再出口,孟妗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安:“前兩月夫人方才患過一次,隻是不若此次凶險,隻在額角生出幾顆紅逗,此前再不曾有過。”
孟妗準備好清水,又從芮鐸手中接過幾枚褐色的藥丸,拿出去叫華大夫研磨。身後男子再出聲,依舊音色低沉,語調裏也有絲旁人不易察覺的危險。
“既有此患,你為何不報?”
那婦人似乎被嚇得跪下膝來,因為孟妗感覺到了地麵的一絲微震:“大人恕罪,也是民婦大意,夫人不願就醫,那時樓中也都在忙行宮祭天之事,民婦隻得請大夫草草看過,配了一方藥丸便作罷了。”
……
後來他們說了什麼,孟妗便不知了,隻知當她拿藥再進屋時,兩人已停止話語,喬娘幫著阿縷擦拭身上各處,芮鐸擦拭臉部以及手臂各處。孟妗插不上手,也不曾想去插手,在一邊站了一時,隻得出去外間與眾人一同等候。
她知道,現在阿縷危在旦夕,他自是顧不上調查此次事故原委,一旦她安然醒來,隻怕她也脫不了幹係。
~
夜漸漸深了,這晚的東廂院人很多。
夜,卻格外的靜。
芮鐸僵坐著身子,他的心也隨著逝去的時間愈發的低沉,可阿縷依舊連一絲一毫蘇醒的跡象也沒有。抬手在她的額上輕輕撫過,觸手溫涼一片,仿佛人體已沒了溫度。
芮鐸心神俱顫,手掌也止不住一縮——
~
不知何時,隱隱的梆子聲似乎從夢中傳來。
小小的哈欠聲在耳邊響起,孟妗覺得自己的衣角被輕輕的扯了一下,她一下子從朦朦朧朧的碎夢中清醒。
梆子聲響了三下,三更過去了。
她側過身換了一下坐姿,餘光掠過眾人,似乎隻剩星娥和那叫喬娘的女人清醒著,連華大夫都在微微地打著盹。
孟妗抬眼朝內室的方向瞧了一眼,她還沒醒嗎?
她還能醒來麼——
恍惚間,她想起了方才她那淩亂又破碎的夢。
夢裏茫茫一片,她看見他因為疲倦或者是沉痛而通紅的雙眼,那雙眼緊緊盯著她,直盯得她毛骨悚然——
所以,在夢裏,她是死了吧!
明明夢是她自己的,可她為什麼覺得他會如此沉痛呢?他愛上她了?
不——
她知道,就算他對那女子再特別,那也不是愛。
既不是愛,那又是什麼呢?!
三更了,她還沒醒來。
就算她再也醒不過來了,那又如何——
孟妗恍然想到昨世,奈何她為情所困,去的太早。
如果前世她沒有因為為情絕望而自殺,那麼現在她或許就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也,也許就知道他為何傾盡全力也要找到她——
然而,一切“如果”,都是“無果”。
就在這時,“來人!”
內室突然傳出一聲急喚,沉在自己思緒裏的孟妗被喚得猛然一怔。
她本能地站起身來。
眾人也與她一樣,被驚得猛然站起身來。
隻有喬娘,她仿佛一直在準備著,聽聞此聲,已轉身提步朝內裏去了。
“阿縷,阿縷——”
眾人聽到內室,芮鐸刻意壓低了嗓音的沉吟,聲音帶著抹小心、夾著絲欣喜,溫柔至極。
所以,她終究還是醒來。
孟妗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心底深處的落寞之意卻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