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屋中可有不妥?”汝娘警惕的掃了房內一眼,輕聲問。
章含秋輕輕搖頭,抬步進屋。
汝娘忙將厚厚的大氅解開掛好,扶著自家小姐在銅爐邊坐了,又去沏了滾燙的茶來。
“汝娘,我這裏沒什麼事了,你去忙吧。”
汝娘卻沒有立刻離開,絞著手憂心不已的看著小姐,柔聲道:“小姐,您身體可有不妥?天太冷,您要是有哪裏不舒服千萬別忍著,免得拖成大病。”
章含秋心底酸脹得厲害。
此時正是她心性最不穩的時候,現實和太過真實的夢境交替困擾著她,她想要靜了靜,好好的梳理一番。
可聽著這個如同娘親一般守著她,護著她,所做一切都是圍繞著她的婦人關心的話語,鬼使神差的,章含秋道:“汝娘,我想我娘了。”
汝娘臉色變了變,不禁慶幸這裏不再是被關注的地方,仆婦丫鬟都隻得那麼幾個,不用擔心被人聽了牆角去。
“小姐,這話以後您都放在肚子裏,不要再說出來了,小心隔牆有耳,現在章家當家的是吳氏,您還沒有許人家,和她鬧得不愉快了對您沒好處。”
章含秋一直緊盯著汝娘,從她的臉色變換中得出了答案。
汝娘閨名汝蓮,聽她說過這名字是娘取的,當時賣到外公家裏時她才六歲,名字就和阿九一樣是用排行來喊的。
二八年華時曾和外祖父家中的一名家丁定過親,後來還沒成親男人就沒了,她幹脆盤了頭發,跟著娘來了章家。
娘信任她,她出生後便讓汝娘專心照顧她,不用再去她身邊侍候。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信娘的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仔細想來,汝娘的變化是很明顯的,在她小的時候汝娘沒有這麼小心謹慎,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整夜合不上眼。
抿了抿嘴唇,章含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汝娘,你坐這裏。”
汝娘怕自己說出不合適的話來,遂搖頭道:“小姐,老奴就不坐了,您有什麼事隻管吩咐。”
“你剛才也聽到了,我想在我生辰那日去廟裏給娘做場法事,娘過世太多年了,從沒人和我說過她的事,我不知她為人如何,是不是個溫柔的人,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她還活著……汝娘,你和我說說好嗎?我,不想忘了她。”
汝娘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微紅著眼睛跪坐到她身側。
章含秋也不看她,眼睛微微眯起注視著火爐中燃著的木炭,“在這家裏,還記著我娘的人恐怕也隻有你了,就是我,也忘了許多年。”
汝娘終於還是掉下淚來。
她一直希望她的小姐能對章家的其他人有提防之心,不要輕易就被那對母女騙了去。
可是她也希望她的小姐還和從前一樣單純的活著,不要知道太多人世間的齷齪。
從始至終,她就沒想過要將她懷疑了十餘年的事告訴小姐。
不是她對夫人不忠誠,更不是被章家的富貴迷了眼,她隻是覺得小姐知道了那些,不會快樂。
她隻想要她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姐能覓個如意郎君,過上自己的小日子,章家的糟心事再與她無關。
可是她一直懵懵懂懂的小姐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對人有了提防,心思,卻也重了。
她欣慰,也難過。
被迫的成長從來就不是愉悅的,那太痛,她舍不得。
汝娘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章含秋也不催促。
默默的喝完了一杯茶,跪坐得有些難受,幹脆也不和自己過不去,雙腿並攏斜放到一邊,身體靠在旁邊的幾上,不算失禮,反倒顯出幾分慵懶來。
她的動作驚醒了汝娘,忙上前扶了一把,看茶杯空了,又去沏了一杯。
重新坐下來後,終於沒有再沉默。
“小姐……想知道什麼。”
章含秋垂了眉眼,明知對方看不到,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焦躁太過現形。
汝娘太熟悉她,在她自己都還什麼都沒弄明白的時候,她不能讓汝娘發現她的不對勁,
“你隨意說說就是,我聽著。”
汝娘想了想,緩緩道:“夫人性子很好,或者該說好得過了頭,溫柔善良,當年她嫁給老爺沒多久便從別人那得知老爺有一表妹,感情甚篤,她覺得是自己阻了那兩人的大好姻緣,便做主納了那人進府,其實那又哪裏是她攔了兩人的姻緣,他們的婚事從始至終就是老爺自己求來的,那女人若真要怪,也隻能怪男人負心,和夫人有何關係?”
“吳氏是爹爹的表妹?”為何從未有人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