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其實剛分配到科裏的時候我和張科長相處甚洽。後來和他鬧僵了,完全是因為他的小氣。我初來乍到的,在人屋簷下,雖然不至於對誰都陪著小心,但對領導總得客氣點吧?起碼是一口一個科長的叫著,雖然他還是個副科長,以副代正的。從他那張胖臉上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受用的,也願意給我安排工作,在院裏溜彎的時候也帶上我。西北人管溜彎叫“浪”,張科長經常帶著我“浪”。但是我這個人就是不識抬舉,就像狗坐不得轎子一樣,領導對我好點我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逐漸的沒大沒小起來。其實科裏的其他人都拿張科長不當回事,他已經習慣了。但是我前恭而後倨,他就有點接受不了了。
科裏有一台頻譜儀,進口的,據說價值全科十餘人十餘年的工資之和。但是再貴也保不準不出毛病。而且進口的東西不識國情,不知道給領導留麵子。頻譜儀就沒給張科長麵子,雖然他親自對著全英文說明書修了兩天。偏巧我在大學做實驗時用過類似的設備,就扒拉了他一下,說,這麼個破玩意,用得著費那麼大勁嗎?張科長認為我的話很難聽,尤其是當著全科同仁的麵,領導有點下不來台。張科長把說明書往我麵前一丟,說,你還別狂,你弄好了我叫你科長。張科長生了氣沒準頭,我也沒接住,實際上說明書是扔在了我的腳上。我感到受了侮辱,你應該雙手送給我嘛,一隻手也行,為什麼扔在地上?我就大聲的宣布,大家聽見了,明天我就是你們副科長的副科長了,也就是“太上副科長”。
第二天我當真把頻譜儀修好了,因為我的英文棒。但是張科長說話不算數,沒叫我科長,我也就沒有當上“太上副科長”。這也不怪他,因為新社會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編製。但是這個人很沒風度,開始找我的茬。我怕過誰啊?就和他搞起來了。其實他要是單純批評兩句我也就算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挨領導批評。西北人管這叫“喋”,我對挨“喋”很習慣,認為那是領導給我表演單口相聲。相聲是國粹,好東西。但是他不該扣我的錢。錢對我很重要的,沒錢郭娟會給我滑板嗎?當然郭娟說不定也會給的,那我不得請她吃飯嗎?當然我請郭娟吃飯也是願意的,但有個滑板摻在裏麵性質不就變了嗎?再說我要是沒錢,就不會去買滑板,也就不會認識郭娟,郭娟也就不會送我滑板。所以後麵的假設都不成立。所以我不能讓張科長扣我的錢。他要是扣習慣了,說不定還會扣別人的,影響領導作風和幹群關係。我不能慣他這毛病。所以我就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5
現在該說說郭娟了。我在“四號”的時候,不管是在科裏,還是在工會,還是直接對所長負責,都是整天沒事幹,隻好自己打發時間。看見小孩玩旱冰,我就天才的想到了滑板。工作了還有一道好處,就是口袋裏有了可以自己支配的錢了。我就到街上去買滑板。在這個小城裏,滑板這種和溫飽無關的東西還真不好找。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在最繁華的一馬路上找到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櫃台是郭娟租的,隻要不違法亂紀,賣什麼都可以,商場是不管的。所以郭娟不但賣滑板,賣拉力器;還賣日光燈管,賣電工用具;還賣熱水瓶膽,賣鋁製的鍋蓋;還賣高壓鍋的橡膠墊圈。這就是我叫她“鍋圈”的由來,當然也和她的名字有關係。周圍的其它攤位也是一樣,皮鞋和麵包放在一起,衛生巾和口香糖放在一起。所以這個商場外麵看著是個國營的商場,進去後卻是逛地攤,買東西要講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