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同壽舉劍之前,觀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隨著他的動作,眾人紛紛抬頭,於是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眾人同時吸氣,再同時吐氣,這聲音彙集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仿佛剛剛被殺的某隻妖獸活轉過來,發出了吐息一般。
敗家啊!
在風箏上掛綢緞是很有創意的一件事,以前沒人這麼做,卻不是因為想不到,而是想到了也舍不得。江南的絲綢都是好東西,又輕又薄,隨著風箏上天倒是挺好看,可想回收就難了。
現在看到的這幅白綢,少說也有五六丈長短,看那透亮飄搖的樣子,顯然是上好的綢緞,想置辦下來,少說也得百十兩銀子!放在尋常百姓家,夠三五年的吃穿用度了,結果往天上這麼一送,就沒了!
在場的人多數都是升鬥小民,所以,他們看到這景象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讚歎,而是心疼不已。
沒錯,風箏可以回收,上麵的綢緞也有可能完整的收回來,但那白綢上麵亂七八糟的鬼畫符卻是有礙觀瞻。
道士的符咒也被稱為鬼畫符,因為除了畫者,誰也看不懂是什麼意思,但畢竟還算有跡可循,即便不識字的人看到,也能分辨出個數來,知道是符籙。
可那卷白綢上畫的是什麼鬼東西?墨跡東一塊,西一撮的隨意灑在上麵,跟潑墨山水圖,剛把墨潑上去的那會兒一樣,就算找幾個無知頑童來,也斷不至把畫畫成這德性啊!
前一刻還是寂靜一片,下一刻卻有巨大的嗡嗡聲響起,仿佛突然出現了一大群蜜蜂一般。
“哈哈,還當這小道士有什麼本事,結果竟然是這樣,連畫符籙都不會,白白浪費了這奇兵突出的效果啊。”飛雲老道笑得直打跌,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舉目旁顧,慶幸不已。
“不過他趕的時候倒好,剛好打斷了清虛,這樣一來,那劍斬煙蛇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真是運氣來了什麼都擋不住,看清虛這下還得意不得意?這小道士果然是小仙童,送財童子麼!飲水思源,待嶗山派奉召入京的時候,卻也不妨提攜他一二,哈哈哈哈……”
另一邊,清虛老道則是氣得跳腳了。
“這該死的小賊,明明自己沒戲唱了,卻來攪我紫陽派的大事!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混賬,當真混賬!若是就此讓嶗山派撿到了便宜,我紫陽派上下絕不與他幹休!”
“三清道尊在上,朗朗乾坤之下,怎有如此無恥之徒現世!”他身邊,一眾老道小道也是駢指喝罵。
進京,代表著宗門上下雞犬升天,隻要不行差踏錯,以掌門清虛的年紀,紫陽派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榮光可享。若是技不如人,落敗倒也罷了,可最終卻是被人胡攪蠻纏的拉下馬,換成誰也無法心平氣和啊。
“小賊黔驢技窮,已是末路了。”相較於盟友紫陽派的焦躁,謝亙就顯得心平氣和得多了。扶持紫陽派入宮,是一項長遠投資中的一個分支選擇而已,失敗了也沒什麼大礙,無非就是換一家道派去結好便是,嶗山派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麼。
自家二哥現在還隻是個侍郎,說實在的,現在就考慮內外勾結,壟斷朝綱的事還是太早了些,很容易就會給別人做了嫁衣。
對謝家來說,最重要的是解決劉同壽這個大麻煩,重新在地方上豎立起威望來。這是自家的根本所在,萬萬不容有失。
新皇登基以來,朝局一直動蕩不安,內閣換人就跟走馬燈似的,入了閣也不意味著可以高枕無憂,反而更不能露出破綻。家鄉的這檔子事兒,不但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二哥的入閣大計,而且,即便他順利入閣,有這個重大破綻在,他也會被人以此為由,拉下馬來。
劉同壽突出奇兵時,他還有些緊張,這時卻是長長吐了口氣,放下心來。反而是謝敏行頗為緊張,不顧正午耀眼的陽光,死死的盯著那卷白綢,看了又看。
“敏兒,謹慎小心是好事,但過猶不及,你也不用這麼緊張,那小賊已是最後一搏,不可能再有什麼手段了,就算有,他也沒有施展的機會。此事之後,他頹勢已現,你要用點心,速速將消息傳播出去方是正理。”
“四爺爺教誨得是,不過,孫兒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以劉小賊的狡詐,他既然有後手,就不可能這麼……”又狠狠的盯著那條幅看了一會兒,謝敏行還是不得要領。陽光太過明亮,他的眼睛都被晃得花了,頭也有些昏沉,思緒也變得紛亂起來。
“數月以來,真是難為你了。”謝亙老懷微傷,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啊,何況敏兒還被咬了好幾次,倒也難怪他表現得如此失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