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塵埃落定之後不久,朱敬剛和朱瑞虎父子也告別了看守所。朱瑞虎正式被判有期徒刑三年,被投進了監獄,與他哥哥朱瑞龍團聚了。據說他在**承認了自己故意縱火的事實,當場哭的稀裏嘩啦。朱敬剛因為行政拘留期限已到,被看守所釋放了,但他沒有再回野豬嶺,據說是因為值錢的家當早已被變賣後充作對朱麻子的賠償和私販黑棍子的罰款。六組的村民很懷念他,他的幾個鐵哥們還去不少地方找過他,但依然沒有他的下落。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楊浦雲在這山村裏與無聊和寂寞日日糾纏。每天出勤回來,都是一身空虛的疲憊,好在走路多了容易睡著,常常天剛黑下來人已經躺在床上了,大學裏熬夜的毛病很快糾正過來。許丹秋再也沒有來找過他,食堂裏為他“特供”的雞蛋也沒有了——他還為此被史群笑話了一陣。楊浦雲雖然有時會一陣衝動想要給許丹秋打個電話,但每次號碼還沒撥出去,就把電話摁掉了。史群和任遠偶爾叫他去打牌,想借此打發時間、排遣寂寞,但時間久了大家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倒是朱大山來邀請他去喝過幾次酒,順便給朱康補補課——自選舉鬧事風波後,朱計劃並沒有為難他們,反而為他家置換了兩畝好地,一家人的生活複歸平靜。
半個月後,巡林隊的“火專”告一段落,下一個專項行動要等到一個月之後,這期間,隊員分三個階段輪流倒休。楊浦雲被安排在最後一輪,在來了楊梅山近兩個月後,終於能夠回城裏和家人團聚了。母親張玉梅之前來看過他兩次,每次看到他生活的環境和吃的飯菜都心疼得流眼淚。父親楊國軍總是借口單位很忙沒有過來,其實是怕見了兒子心疼。大舅張玉山來請周振民吃過一頓飯,也是請韓小平作陪,楊浦雲又喝的酩酊大醉。方晴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打來電話,但聊的話題越來越少,而每次掛電話之前,方晴總會問什麼時候去江都看她,聽得他耳朵都生繭了,這次趁休息時間比較長,楊浦雲打算去江都看看方晴,聊解相思苦。
回家的日子終於來了,一早上,楊浦雲收拾好行李,直奔梅山鎮。在管委會對麵的小餐館吃過早飯,從梅山鎮開往楓林鎮的班車剛要發車,楊浦雲趕緊上車,發現甘超也在車上,坐在車的最後一排。楊浦雲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二人打過招呼,聊了起來。這還是楊浦雲第一次和甘超單獨聊天,楊浦雲一直覺得這個被人們稱呼為“甘哥”的中年男人充滿了神秘。他雖然話不多,但每說一句話都讓人信服。這也許和他在巡林隊裏的資曆有關。據史群說,甘超從前是個森林公安,十五年前調到巡林隊,資曆是巡林隊裏最老的,幹過內勤,又當了三組組長、二組組長,五年前調整到一組當組長,無論是梅山鎮的幹部、野豬嶺的村幹部以及巡林隊的人,他都非常熟悉——在抓捕朱瑞虎的時候,楊浦雲就見識過這一點。這次傳言甘超要當副隊長,也並非空穴來風,甘超的資曆和能力擺在那裏,而且也深受隊長周振民器重,如果真要選一個副隊長,他當然是最佳人選。
甘超和楊浦雲聊了一路,發現這位組長完全沒了工作時的嚴肅,兩人談了職業選擇和職業追求,又談了巡林隊過去的故事,談了家庭,又談了感興趣的人和事。楊浦雲沒想到平時深沉嚴肅的組長聊起天來竟然滔滔不絕,聽他所言,可以感覺到他在許多問題上的廣泛涉獵和深入思考。楊浦雲想起了孔夫子的話“三人行,必有我師”。他原以為巡林隊這種地方,孔武有力者要遠勝於舞文弄墨者,現在看來,甘超似乎已經結合了這兩點——在執勤行動的時候,他是一個出色的指揮者和行動派,而在聊起書法的時候,他也能將王羲之、懷素、米芾信手拈來。
正聊得興頭上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楊浦雲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沒有動靜,回頭一看,甘超已經拿起了電話。
“喂”了一聲之後,甘超就一直聽著對方說話,起初還一臉輕鬆愜意,慢慢地,不知是聽了什麼消息,臉色越來越沉,最後“哦”了一聲,把電話摁掉了。
“甘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楊浦雲預感不對勁,想安慰一下甘超。
“沒事,沒事。”甘超回了一句,既像回應楊浦雲,又像自言自語。他扭過頭去,望著窗外,一臉落寞。
楊浦雲見他這個樣子,想到定然是出了什麼事又不好對外人說,便也不再追問。汽車到楓林鎮後,甘超轉車去了楊底縣,楊浦雲要轉車回城裏,二人遂作別。
送完甘超上車,楊浦雲忽然想起肖剛就住在楓林鎮。那還是兩個月前楊浦雲畢業回家的時候,肖剛去省城江都打貨,在長途車站裏被人搶了錢包,幸好被楊浦雲追了回來才避免了損失。肖剛很感激楊浦雲,好幾次請他去家裏做客。楊浦雲去楊梅山報到的時候,本想路過楓林鎮去甘超家坐坐,但當時大舅張玉山開車送他,就沒有在楓林鎮停留。如今兩個月過去,楊浦雲不知道這個小商人還記不記得自己。
“喂,是肖剛嗎?”楊浦雲翻出肖剛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遲疑了兩秒,很快驚喜地大叫了一聲:“楊浦雲!”
“是啊,你還記得我?”楊浦雲心裏也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