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無雪國……你們已是……亡國之奴……等待……命運的碾壓吧……”墨玉張狂而得意的笑聲響徹皇城內外。
雪國子民盡皆仰頭,萬千目光齊聚在清鴉身上,但清鴉很快消失於遠方的黑暗之中,他們終於反應過來,他們的皇與後是真的……
“陛下……”雪國子民望天哀呼。
這一刻,雪國上下皆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至高無上的帝與後不在了,四位聖明的祭司也死了,雪國還能依仗誰的護佑?
便在這舉國的恐慌之中,夜空中飄飛的花雪並未隨著啟明大帝法力的消失而隱沒,依舊在紛紛揚揚地飄落著,很快便覆蓋了安瀾城千裏之內的每一寸土地。雪國子民開始還在擔憂國家的前途,但隨著雪越下越疾,地上積雪越累越高,雪國子民不得不先憂心起自己的命運來。
大雪下到第五天的時候,安瀾城已有一半陷入冰雪之中,以張合丞相為首的雪國官員不得不頒布全城冬眠的緊急諭令,雪國子民紛紛進入地底冰窖沉睡,以此躲避這場大雪。
大雪連續下了整整三月仍未有停下的征兆,放眼望去,以安瀾城為中心的千裏山河,皆被大雪覆蓋,成為一望無垠的平坦雪地。在這期間,沙澤二國又各派了一支軍士前來攻城,但兩支軍隊很快在皚皚大雪中失去方向,最後不知所蹤。
也不知過了多久,茫茫的天地間忽然出現了一個素袍老人。老人銀發飄飄,眉目如雪,右肩上背著一尾古怪的朱紅釣竿,釣竿上綁著一個好大的鉤子,左腰間懸著一個紫色葫蘆。他也不知從何而來,在雪地間悠然飄行,竟是足不履地,神態瀟灑,恍如出塵仙人一般。
銀發老人出現後不久,紛飛的白雪竟漸漸透明起來,起初白似羽毛,漸漸清澈如冰,到最後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一時方圓千裏之內,天地黯然失色。
傳說世上有另一種雪,飄落時無聲無息,清澈透明,名為黯雪。黯雪來時無痕,去時無跡,活人看不見它,因它能映照出死者靈魂……
人死之後,天地便會降落一場黯雪,黯雪入體,靈肉分離,最終亡魂飛往彼岸,得以安息……
隨著黯雪的飄落,天地變得完全透明起來。白雪掩埋的安瀾城、戰爭遺留的屍體以及冰川河流等事物皆現出清晰輪廓。
離安瀾城百裏之外的東南方向,東倒西歪地散落著密集的屍體,那些正是沙澤二國派來攻城的軍士,他們此刻早已氣息俱無,但各人麵上的神態卻無不栩栩如生,乍一看去仿佛凝固的琥珀一般。
銀發老人大袖一揮,一股莫名的力量自他袖中傳出,霎時傳遍千裏內外。
原本寂然的天地忽然起了誰也想象不到的變化,自那一具具或破碎或完整的屍體中,接二連三地飛出一個個輪廓清晰的薄影。薄影密密麻麻,約有上萬之數,正是戰爭中所有死難者的靈魂。他們吱吱呀呀,在黯雪籠罩的天地間毫無目的地飛舞。
銀發老人用一種古樸而蒼涼的調子吟道:“黯雪至,靈魂出,渡彼岸,轉輪回……”歌聲似有無形的魔力,那些靈魂聽著歌聲,像是感受到了冥冥中的指引,逐漸變得安靜下來。慢慢地,這些靈魂漸漸模糊,最終消失於無……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些靈魂盡皆散去。銀發老人雙目如炬,一眼掃過這一片黯雪天地,卻見還有三百四十二個靈魂固執地呆在肉身中不肯出來,便取下背上的朱紅釣竿,隨手一揚,釣竿上的大鉤直直飛出,勾上十裏之外的一個嬰兒靈魂,然後縮手一收,將那嬰魂釣了過來。又一竿,勾了另一個女嬰之魂,如此動作,不一會兒便釣出了三百四十二個靈魂。
銀發老人加大了吟唱之力,其中三百三十九個靈魂執念漸消,一一散入輪回,卻仍有三個小小嬰魂,固執地飄在空中不肯散入。銀發老人便止了吟唱,定定凝視著這三個小小嬰魂,輪回心眼驀然開啟,雙目中刹那泛出七彩之光。
他盯著三個嬰魂看了片刻,不由自言自語道:“一生流水,半世飄蓬,皆是孤星入命,可憐,可憐……”他嘴裏歎著可憐,臉上卻全然都是笑意,隨手取下腰間的紫色葫蘆,將三個嬰魂收了進去。
“既然你們不願轉入輪回,那就隨我走吧。”銀發老人收了釣竿,懸了葫蘆,拋出一隻紙一般薄的因果鳥,乘風直上,飄飄搖搖飛入無邊黑暗之中。
隨著銀發老人的離去,原本晶瑩剔透的天地重新被白雪覆蓋,看不到任何生機……
因果鳥看起來單薄瘦弱,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但一路劈風破雲,扶搖直上,行得卻是既快且穩。也不知穿過了多少重雲浪,因果鳥終於停在了一片金色的雲朵之上。
金雲大約十丈方圓,中央是一個圓台。圓台中央豎著好高一座白玉玄門,上麵“空門”二字泛著隱隱奇光。
銀發老人踏步而下,穿過“空門”向前直行,過不多久,進入一條長廊,長廊曲折如蛇,蜿蜒鑽入一片雲海之中。
雲海之後別有洞天,竟有無數峰巒起伏,不知綿延了幾千公裏,山峰之頂建了許多巍峨宮殿,峰巒之下卻是曲折流水,高低起伏之間,或聚而成潭,或墜而成瀑,其間繁花似錦,綠樹成蔭,飛鳥翔集,遊魚低徊,乍一看去,當真好一個清雅祥和的天外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