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入自如
不單是皇後不安，坐在這朝陽殿中的其他妃嬪也都各懷心事，有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平日裏最能應對這場麵的杜妃如今也默不作聲了。
眾人不知等了多久，隻聽遠處鼓樂聲傳來，知道是那迎親的隊伍又回來了。
長公主這大婚，單是皇宮中的儀式就一直進行到深夜。
等所有的儀式都結束之後，迎親的隊伍如來時一樣，浩浩蕩蕩的護送著定安長公主的喜駕朝武狀元府去了。
鼓樂聲遠去，東方臨也長出了一口氣。
散了眾人，東方臨帶著荒瑰乘上龍輦返回荒瑰殿。
“陛下，敬告先祖的時候，陛下可是落淚了？”荒瑰輕聲問。
東方臨一驚，那時隻有皇後在他身邊，荒瑰怎麼知道他落淚了？
荒瑰見東方臨一臉疑惑，淺笑著說，“我是猜的，沒想到還真被我給猜對了。陛下舍不得定安長公主吧……”
東方臨苦笑著搖搖頭，“如果父皇母後知道定安嫁了一個自己心儀的男子，大概也會高興的。朕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荒瑰沒再說什麼，幫著東方臨更衣之後兩人便到寢殿中去了。
這時東方臨才發現，今天的荒瑰殿似乎比平日裏還要冷清。
“易柔柔呢？一整天都沒見到他。”東方臨問。
荒瑰輕聲說，“我讓他去做事了。”
東方臨順著這話隨口又問，“什麼事？”
荒瑰抬頭望著東方臨的眼睛，小聲說，“今天晚了，陛下先安歇吧。明天……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東方臨長出一口氣，笑著點點頭，“是啊，今天真是累了。這一天過的，跟做夢一樣……”
說著，東方臨自然的攬住荒瑰的腰肢，在她額頭輕吻一下，柔聲說，“荒瑰，你也累了吧。我們就寢吧。”
荒瑰垂著頭，沒有說話。
東方臨的手搭在荒瑰的腰上，這時他才發現，荒瑰的身子似乎在微微發抖。
“荒瑰，你怎麼……”
不等東方臨的話說完，荒瑰突然抬起頭來，一把抓過東方臨的衣領，探身吻了上去。
這一吻，不知花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花了多少精力。
荒瑰的所求，荒瑰的主動，全都使得東方臨難以應對。
怎麼了？
到底是怎麼了？
東方臨想要推開荒瑰問個究竟，他分明感覺到了從這一吻中傳來的深深悲情，他分明感覺到了不舍，分明感覺到了決絕……
到底……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東方臨根本推不開荒瑰，荒瑰的力氣竟然那麼大。
東方臨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衫都被荒瑰撕扯到了極限，布片碎裂的聲音在此時尤其刺耳。
荒瑰終於放開了東方臨，她用那尖銳的指甲輕輕碰觸了一下東方臨胸前的傷痕，那是她留給他的印記，他沒法消除的印記。
“傻皇帝……你一定是前世做了什麼壞事，所以今生有這一難……我……走了……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要怨恨……就怨恨我……或者……忘記我……你們凡人的一生一世，轉瞬即逝，等你到了幽冥，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東方臨驚然瞪大雙眼，他眼前，荒瑰的麵容越來越模糊，他似乎聽到了荒瑰的聲音。
什麼？
她在說什麼？
她叫我什麼？
走了？
為什麼……
不會再回來……
為什麼……
你要去哪裏……
朕與你同去！哪怕是刀山火海，朕與你同去！
愛妃……
荒瑰……
荒……
東方臨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漫天的大雨，他在泥濘之中冒著大雨跋涉，狼狽不堪。那山林中，來了一位仙人般的女子，那女子為他指路，那女子用仙術帶著他飛上天空，他們身邊的雨水似乎被什麼擋住，兩人就這樣在半空中飄蕩。東方臨看不清女子的麵容，耳邊全是暴雨的轟鳴聲，他也聽不到女子的聲音。
仙人，你是仙人麼？
東方臨拚命的大喊。
女子回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
啊……是荒瑰，是朕的愛妃……
愛妃，愛妃你什麼時候有了這般本事，可以帶著朕在天空飛翔。
東方臨上前攬住荒瑰的腰肢，荒瑰咯咯笑著，捶打他的胸前。
疼！好疼！
可東方臨還是不肯鬆手。這一鬆手，怕是……
怕什麼？
荒瑰，隨朕回宮吧。這山林中縱是可以玩樂，卻不能與朕廝守。
搖頭……為何要搖頭？
東方臨看到了荒瑰眼角的淚水。一滴晶瑩的淚水，那淚水滑落下來，落在東方臨手中，竟然比冬日裏的寒冰還要冰冷。
東方臨身子一抖，猛地從空中跌落下來。
等他再揉揉眼睛，發現自己換了一身衣裝。他似乎不再是一國之君，他手中擎著獵刀，腰上掛著皮囊，背後背著弓箭。
對了，他不是皇帝，他隻是山中一個年輕的獵戶。
身邊隻有草木樹林，似乎沒有什麼獵物……遠處……遠處有一個山洞……
這山洞，似乎在哪裏見過？
東方臨走上前去，手邊突然多了一柄火把。他擎著火把進了山洞，聽到了幽幽的哭泣聲。
啊……是她在哭泣。是那美貌的妖邪在哭泣……
東方臨順著哭泣聲走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個全身赤丨裸的女子躲在角落裏哭泣著。
那一頭如火的紅發，那嬌媚的聲音，那讓人看一眼便不會再忘記的身子……
荒瑰……荒瑰……荒瑰你為何在這裏哭泣……
東方臨扔了火把衝上前去，將躲在那裏的女子抱在懷中。
別怕，朕在這裏……別怕……別哭……
朕……
不對，東方臨驚覺他不是那年輕的獵戶。
對了，這是荒瑰為他講的故事。
這美貌女子，是妖邪。
“陛下……”
懷中的女子發出了聲音……
東方臨背脊發涼，猛地放開那女子，退後幾步。可他再抬頭，卻發現那女子直挺挺站在自己麵前。
“陛下……”
幽幽的哭泣聲，冷冷的呼喚聲。
荒瑰……你不是荒瑰……
東方臨想要逃出山洞，可他卻一動也不能動了。
眼看著對麵那女子走到自己麵前，東方臨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妖邪，對麵過來的，是妖邪……
那女子越走越近，直到快要貼在東方臨身上，她才突然伸出手來，死死按住東方臨的心口。
“陛下……你為何要怕……”
東方臨耳邊響起轟鳴聲，是暴雨的聲音？還是那女子的聲音？
頭，好疼！心口被那女子按住，悶的難受！
朕為何要怕？因為你是妖邪！你是……
東方臨猛地抬頭。
對麵那女子，滿臉淚痕。
“陛……下……”
“荒瑰！”
東方臨猛地睜開眼睛，嘶吼出聲。
周圍……冷冷清清……什麼聲音都沒有，什麼人都沒有……
東方臨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四肢發麻，頭漲的發疼，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茫然四望，卻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好半天，東方臨才回過神來，他猛地甩開身上的被子，連滾帶爬的下了床榻，瘋狂一般的四處尋找起來。
沒有。
沒有。
沒有。
什麼都沒有……
荒瑰呢？
不單是荒瑰，就連這荒瑰宮中的那一群小太監也都不見了！
整個荒瑰殿，如同從來沒有過那些人一樣……
東方臨慌了，他站在荒瑰殿的大殿之中，放聲吼了起來，“荒瑰！你到哪兒去了！”
這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久久不能散去。
沒有回音。什麼都沒有。
東方臨呆呆站在那裏，他能回想起昨晚荒瑰那一吻，他能回想起荒瑰那顫抖的身子，他甚至……甚至能回想起自己閉上雙眼之前，荒瑰說過的話……
“陛下……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東方臨深吸了幾口氣，閉上雙眼，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身子在顫抖，劇烈的顫抖。
東方臨努力的思考，他想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可他卻依然在努力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臨耳邊突然有了響動，他猛地睜開雙眼，卻看到了站在一邊滿臉擔憂的小安子。
“陛下……奴才聽到了陛下的聲音……”
“滾！”
東方臨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小安子聽到這個字就是一愣，皇上平時……就算是生了氣，也不會這樣說話啊……
小安子退後幾步，突然發覺了什麼。可還沒等他仔細去想，突然又聽到東方臨開口了。
“是不是到早朝的時間了？”東方臨沉聲問。
小安子急忙應答，“是啊皇上，龍袍龍輦全都準備好了……昨晚忙活半宿，奴才不敢擾了皇上休息，所以今天來的有些遲……”
“更衣。”
小安子的話被東方臨冰冷的聲音擋住，他抬眼瞄了皇上一眼，身子猛地一抖。他發現了，今天的皇上……簡直就像被抽走了魂兒一樣……
早晨的打理依然悄然進行著，以往東方臨怕吵醒貪睡的荒瑰，所以再三叮囑過這一點。
整理好之後，東方臨邁大步出了荒瑰殿。
小安子站在那裏愣了一下，他記得平時皇上都要再去偷偷看看樺妃娘娘睡顏才走……今天怎麼這麼幹脆？
待東方臨上了龍輦，才開口吩咐道，“今日起，除了朕之外，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出入荒瑰殿。”
不管是朝臣還是一直伺候皇上的那些奴才們都發現了，自從定安長公主出閣之後，皇上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常常發呆，而且似乎再也見不到他的笑臉了。
開始大家還都以為皇上是因為親妹妹嫁人了，難免會失落幾天。可時間越久，人們越覺得不太對勁兒。
小安子離皇上最近，他每天被大臣們問的次數也最多。
皇上到底怎麼了？
這樣的問題，連小安子也回答不上來。
小安子隻知道，自從定安長公主出閣之後，東方臨就突然不讓他們這些奴才到荒瑰殿去了。
小安子原本還想向樺妃娘娘求助，他知道，隻要樺妃娘娘出馬，不管皇上有多少愁事兒，都會馬上放下……可是自從定安長公主出閣之後，小安子也再沒見過樺妃娘娘。
又過了幾天，小安子便驚然發現，皇上臉色越來越差，而且整個人都消瘦下來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兒，小安子冒著被砍腦袋的危險，幾次三番的勸慰皇上，可到底皇上心中有什麼事兒，卻誰都不知道。
禦書房中，小安子顫巍巍端著禦膳房剛送來的清粥來到東方臨麵前，一看到東方臨抬頭了，小安子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他高高舉起手中托盤，語帶哭腔的說，“皇上！您這身子可不單是您自己的，也是天下百姓的，您要是再這樣熬著，隻怕會受不住啊……皇上，小安子隻是個奴才，人微言輕，可小安子卻知道，別人看到皇上這個樣子，也一定會心疼的！皇上，您多少吃點兒……”
“心疼？”
東方臨突然打斷了小安子的話，輕聲嘟囔，“心疼……會心疼麼……”
小安子不知道皇上這話是對誰說的，可他下定了決心，也不怕死了，他站起身將那碗粥放到東方臨麵前，顫聲說，“皇上，您吃吧，您要不吃，定安長公主會心疼，樺妃娘娘會心疼，後宮裏麵那麼多……”
東方臨突然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小安子，口中喃喃道，“她會心疼朕麼？”
小安子被東方臨的眼神嚇得哆嗦起來，他不知道東方臨口中這個“她”指的是誰，卻使勁兒的點頭。
“會心疼！一定會心疼！皇上，您現在這樣子，連我這個奴才看了都心疼，她一定更心疼！”
聽了小安子的話，東方臨輕歎一聲，端起桌上的青瓷花碗，一口一口，將那碗清粥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