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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是你！”當他抬起頭來時，微弱的燈光就亮起在我們兩個人中間。他看清了我的臉麵，忽然就像是一隻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刺耳地大叫起來。他碩大的身體猛地向後跳了一步，一不留神踩在了賓克先生的腳上，然後滑倒在地。他並沒有爬起身來的意思，就那樣失禮地坐在地上，顫抖著指著我的臉，“你……你……”地亂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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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還沒從“尊敬的臭小子”這一奇怪稱謂帶來的疑惑中解脫出來時，鬥篷從這個人的頭上翻落，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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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間，我驚訝地張大了嘴，隻覺得下巴差點脫臼，直到口水失態地流出來都沒有合攏。我覺得自己的臉一會兒熱，一會兒涼，過了好半天才極度尷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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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塔先生，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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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想像我是多麼的驚訝：桑塔麵包房的老板，瑪利安的父親，那個每次見到我都要用白眼和譏諷問候我，恨不能用笤帚疙瘩狠抽我一頓、讓我離他女兒遠點的討厭的老家夥，居然是我此行的目標，受人尊敬的裏德城地下反抗組織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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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一次值得紀念的會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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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賓克先生，您確定這個臭小子就是陛下的特使？”老桑塔根本沒有理會我，剛剛清醒了一點，他就坐在地上一把抓住了賓克先生的褲腿，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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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桑塔先生。基德先生是陛下最忠實可靠的朋友之一，他甚至救過陛下的性命，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麵了。怎麼了？你們……認識？”對於我們的“第一次”會麵居然出現如此景象，賓克先生顯然也有些準備不足。他狐疑地打量著我們，不知道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盡管賓克先生不止一次地見過瑪利安，可是他恐怕從來也沒有想到，嬌憨可人的瑪利安和粗豪暴躁的麵包房老板居然會是父女關係——說實話，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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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當然！可是這個臭小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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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布魯爾，你冒犯了基德先生了，快點向他道歉。”這時候，蒙著鬥篷的女人也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她略顯局促地製止了老桑塔指著我大叫“臭小子”的舉動，口氣聽起來既親昵又嚴厲，就像是家長在嗬斥自己的孩子。她走到我的身前，端莊有禮地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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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基德先生，我們並不知道您就是陛下的特使，這次見麵有些……出乎我們的意料，我為布魯爾的冒犯向您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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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把鬥篷摘下來之後，她說的話我就一個字也沒有聽見。我就那樣驚愕地站在那裏，像個傻瓜一樣一動不動，腦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識就是：我的下巴真的脫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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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正站在我麵前向我致上崇高歉意的女人，如果不是桑塔夫人，桑塔麵包房的老板娘，我所鍾愛的少女瑪利安·桑塔的親生母親，那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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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真是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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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桑塔夫人的言辭舉動以及賓克先生和老桑塔對待她的態度來看，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抵抗組織中，似乎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於自己的丈夫，這才是最讓人驚訝的。你得具有多麼驚人的想像力才能夠相信，一個整日坐在家中燒火做飯掃地洗衣、有時還得八麵玲瓏地招呼客人的家庭主婦，居然在背後領導著一支企圖顛覆占領軍政權的抵抗力量。我們應該如何麵對這件事？意外？震驚？抑或是難以平息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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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不由得想起在我小時候被母親訓斥的父親背地裏時常教訓我們的一句話：“永遠都不要小瞧女人，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們到底能幹得出什麼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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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由衷地感覺到，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句至理名言的話，那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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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不用再為你們相互介紹了。”受到冷落的賓克先生聳了聳肩，自嘲地對我們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出密室，將房門輕輕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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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隻是剛才我實在是太驚訝了，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臭……啊，那個……基德……先生。”這時候，老桑塔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麵頰憋得通紅，立在我麵前連連躬身致歉。看得出，讓他改口稱呼我的姓名確實有些困難，遠不如那聲“臭小子”來得淋漓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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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必向我道歉，桑塔先生，這次見麵確實讓人意想不到。而且，您還是向往常那樣稱呼我就好，聽您叫我‘先生’，我還真是有點不習慣……”我尷尬地回答道。我說的是實話，老桑塔的恭謹拘束讓我感到臉上發燒，背後就像是被許多細小的針紮著一樣，全身都感到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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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也是這麼感覺的？那真是太好了。老實說，要我一直像剛才那樣對你，可真是別扭死人了。你小子的脾氣很好，很對我的胃口。以前我還以為你是……你是……啊，誤會，哈哈，一場誤會，哈哈哈……”聽了我的話，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爽朗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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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爾，基德先生是陛下的特使，你不能那麼放肆……”看見丈夫坦誠但缺乏禮儀的表現，桑塔夫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看見妻子的目光，麵包房老板立刻收起了笑容，委屈地站到一邊，口裏還小聲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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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裏放肆了，明明是他自己說不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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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說老桑塔夫婦是抵抗組織的首腦，那瑪利安呢？她是否也是抵抗組織的成員？如果是這樣，那麼她接近路易斯殿下和我是否又有著其他的目的呢？這個念頭讓我害怕：她是那麼純真可愛的姑娘，清澈的目光完全不似作偽的模樣，看上去對父母所做的高尚事業全不知情。但誰又能保證呢？我真不敢想像倘若她和我相處是出於別的什麼特殊的目的而不是她自己的感情，那我會多麼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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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瑪利安她是否知道……”我急切地問道，兩眼焦急地詢問著老板娘，嘴裏隻覺得口幹舌燥，生怕她說出讓我無法接受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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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塔夫人立刻就明白了我想要問些什麼，她耐人尋味地看了我的一眼，讓我不由得心跳加速。不過讓我喜出望外的是，沒過多久她就給了我最想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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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安對我們的事全不知情，先生，我們隻想讓她過普通人的生活。她隻是個孩子，我們不想讓她過多地為這些事煩惱。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們可著實為了您和她的相處煩惱了很長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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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一紅，頓時覺得無比尷尬。幸虧屋子裏的燈光並不是那麼明亮，掩住了我羞怯的麵孔。說真的，這並不是說起這件事的好時間和好地點，尤其當談話的對象既是我愛人的父母，同時又可以算得上是我的部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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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德先生……”這次意外相見引起的小小波瀾逐漸平息，桑塔夫人將言談引入了正題：“……這次您召集我們前來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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