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對賓布的指責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他講話的時候總是心情舒暢,興致高昂,他回答賓布:“這不能怪我,我講故事的素材是來自於聽眾的內心。我故事中講述的是你的欲望和擔憂,理想、希望等等,就像是夢一樣荒誕,同時也像鏡子一樣真實……算了,不談這個,現在輪到你了,把這個故事續補給我聽吧!現在我是聽眾。”
“隻要講出結局就可以嗎?”賓布謹慎地問,他之所以向盒子示弱並非是害怕被關上一百年,而是他知道自己在這裏耽擱得越長,攻擊伯日丁的計劃就會拖得越久。
“對,”盒子不耐煩地催促他,並且加上一句,“隻不過你要注意講故事的風格要與我類似,這樣才不至於前後不協調,懂了嗎?”
“與你類似?”賓布誇張地歎了一口氣,他以超過自言自語的音量自言自語:“幸虧這裏沒有第三個聽眾。”
下麵就是賓布對第一個故事的續補,盒子也必須承認,賓布是一個不輸給他的講故事能手,隻不過……
“朗修·博羅沙從羅那夫山下來後,馬上就把藏在懷裏的《黑夜之書》賣了個好價錢。他一路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體重都因此增加了一倍。這一天,他來到一處旅店,這時天氣陰沉了下來,一場暴風雨就在眼前,於是朗修決定在旅店裏住下,明早再繼續趕路。
“外麵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朗修不由得記起了帕爾曼的預言,但是他轉念一想,這個地方僅僅是一家旅店,離修道院可還遠著哩!於是他放心地向老板要了些酒肉,開始大吃大喝起來。今天晚上朗修吃得特別多,喝得也特別多,所以他就醉了,趴在酒桌上打起了呼嚕。
“可是巴馬丁的盜賊之王朗修·博羅沙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睡,就再也沒能醒來!
“原來在這間旅店裏麵還住著兩個強盜,一個叫阿洛爾,一個叫拿慕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壞蛋。店主和他們是一夥的,叫歌若肯,外號是‘劍下出真理’。這三個人見朗修花錢闊綽,就起了歹心,也不管朗修要不要,一味給他上酒,終於把他給灌醉了。等到朗修鼾聲如雷之後,這三個無法無天的家夥一擁而上,擼胳膊挽袖子,轉眼間就把朗修大卸八塊,還從他的衣袋裏麵搜出了一大筆錢。
“分了錢以後,三個人打算洗手不幹了。店主歌若肯隱姓埋名,雲遊四方去了;阿洛爾則買了一座莊園,娶了一大堆老婆,過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三個人裏麵就數拿慕魯最沒出息,他留著滿口袋的錢財不用,自己回鄉下種地去了,連一所房子也不舍得蓋,每天晚上睡在田地裏,還經常遇見帕爾曼的鬼魂,因為帕爾曼也喜歡睡在田地裏……”
“等——等——”發現賓布越講越亂,盒子終於按耐不住喊了出來,他違反自己的規定出言打斷了賓布。
“你可不能胡亂講啊!先不計較你褻瀆神靈的罪過,你可要聽清楚,在我的故事裏帕爾曼是大陸仲裁議會的史官,他的預言是故事裏的一大伏筆,你怎麼可以讓朗修隨隨便便死在一家旅店裏呢!”
賓布不慌不忙地應對:“嗬,這可問到點子上了。不錯,朗修是死在旅店裏,但是我說那家旅店叫什麼名字了嗎?它的名字就叫‘一所山頂上的修道院’!怎麼樣,這不就應驗了帕爾曼的預言‘你會在一個暴風雨之夜死在一所山頂上的修道院裏’嗎?哈哈,我的結尾是不是無可挑剔?”
盒子氣得說不出話來,講了幾百年的故事,除了混蛋之王阿裏阿米巴以外,從來沒有人用如此混賬的結尾來對付他,但是賓布的續補從邏輯上來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錯誤,盒子隻好把火氣往肚子裏壓。
“就算你贏了!看來我今天可是遇上了一個狡猾的對手,來,來聽我的下一個故事,我一定會讓你被這個故事感動,因為我能從人類靈魂最深處聽取你的心聲!”
接著,盒子的聲音變得美妙動聽,好像他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嗓音,現在他的話語是輕柔緩慢的,讓人想起樺樹林中徐徐吹過的風。
“聽好,這是我的第二個故事!”盒子說,“這個故事的名字叫《無心人》。”
賓布藍色的眼睛忽然閃動起來,那些在藍天上悠然飄動的白雲忽然亂了。
“在俗世濁流之中,有一個懵懂少年發現了一顆心。晶瑩剔透,完美無瑕,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將被誰握在手中。
“這顆心將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記憶,一生的弱點和要害……”
盒子剛剛講出故事的開頭,賓布就陷入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震顫當中,他的靈魂在體內劇烈地戰栗。賓布感到寒冷和極度孤獨,他一動也不能動,這是如同看到自己屍體一樣的莫名恐懼,賓布終於忍受不了這個故事,他抓緊自己的頭皮,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不——不要再講下去了!住口!”
黑暗迅速撤去,就像拉開的天幕,賓布又重新看見了阿洛爾、帕爾曼和拿慕魯,以及手中好不容易才擺脫的魔盒。
賓布滿頭大汗,虛脫了一樣,過了好半天他才疲憊地問:“我消失了多久?”這時他看見了伯日丁城堅固的外牆,臨戰的興奮讓他強打起精神,賓布近前一步,問:“我還來得及參加攻城戰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拿慕魯走了過來,“你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什麼時候消失過?好了,現在不是講俏皮話的時候,賓布,出發的時候你不是說過要大顯身手嗎?現在你有機會了,我們不會和年輕人爭的。”拿慕魯笑嗬嗬地指著伯日丁城牆上幾個站崗的衛兵,這五個衛兵已經發現了入侵者,隻要鐵蒼鷹進入射程,他們拉滿的長弓就會射出箭矢。
“好!我用‘困倦之風’來為他們奏一首搖籃曲!”不等拿慕魯說完,賓布一骨碌跳起來,對著遠處的五個衛兵伸出食指和小指,口中念念有詞:
“卡波哈迪克魯柏巴阿——”
五個衛兵站得腰板兒筆直。
“卡波哈迪克巴阿魯柏——”
五個衛兵的眼睛炯炯有神。
“波哈迪卡魯柏巴阿克——”
五個衛兵精神抖擻。
“波卡哈魯斯卡卡羅……”
“勃勃卡羅斯……”
“波蘿斯迪姆……”
“莫裏莫阿爾撒絲……”
“喂,你怎麼了?”拿慕魯額頭的皺紋堆得像核桃殼。
“我……後麵的咒語我想不起來了。”賓布縮著脖子,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他無辜的表情讓拿慕魯隻好搖頭。
五個衛兵倒了下去,在自己的崗位上睡熟了。
歌若肯響應阿洛爾的呼喚,施展了他的神力。
不再有阻攔,鐵蒼鷹呼嘯著衝下伯日丁城牆,伴隨著巨大的響聲降落在聖城的沙塵之中。
四個人的腳步終於踏上了伯日丁的土地,千塔之城,土灰色的高塔一座挨著一座,宛若豐碑,又似利劍,刺透法締爾的大地,把這人間奇景展現在每一個朝聖者麵前。
從曆史學家在羊皮卷寫下第一筆開始,伯日丁城就是授予聖武士稱號的地方,同時也是安葬聖武士遺體的所在。除了在伯日丁中央有一座在更遠的古代為了預測命運而造的大理石觀星台外,其餘遠古遺留下來的高塔均被稱為誓言之塔。聖武士在這些古代遺跡內部宣誓,將自己從前使用的武具留在塔內,拿起受封的聖十字劍,這把隻為正義揮動的武器。
帕爾曼叫住走在最前麵的阿洛爾:“每座誓言之塔都需要口令才能進入,帶我進你的塔吧,我們來粉碎索斯朗的野心。”
阿洛爾點頭,他叮囑賓布:“我們上塔後,你和拿慕魯留在這裏守衛,不要放一個敵人上來。能做到嗎?”
“沒問題!”賓布答應得很幹脆,他指指一旁摩拳擦掌的拿慕魯,“我不成的話,這裏還有拿慕魯的馬戲團呢!”
這時賓布突然發現帕爾曼向自己投過來的目光很怪異,像是在抑製內心的衝突,賓布低下頭仔細瞧了瞧自己,還是沒有找出讓帕爾曼心理矛盾的原因,他以為黑衣修士隻是在考慮是不是上來揍自己一拳,因為自己在這樣的聖地裏胡說八道。不過話說回來,賓布並不認為剛才自己的俏皮話有什麼過分,比這過分的還有的是呢。
帕爾曼的猶豫沒有持續多久,他棕色的眼睛很快望向了別處,賓布也就沒有在這件事上多想什麼。
歌若肯的兩個追隨者開始走上誓言之塔外層的旋梯。
看著夜風中阿洛爾偉岸的背影,賓布不禁感慨:“聖武士可真是輕鬆,不用背繞口令一樣的咒語,隻要向他們的神央告幾句就能展現神跡……好,什麼時候我和阿洛爾商量商量,讓他分些聖武士的力量給我,讓我也風光風光!”
拿慕魯對賓布的想法感到可笑,他眼望著攀登高塔的阿洛爾,意味深長地告訴賓布:“你可不要忘了,要擁有聖武士的力量,必須先擁有聖武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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