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絨的窗簾動了幾動,一個中等身材略顯消瘦的男子慢慢走了進來。
他算不上喜歡紅色,但是卻係著紅色的發帶。
他的外表很年輕,但是當他一個人獨處時,他的眼神又變得很蒼老。
他整天笑,但是卻不快樂。
他走近夏露麗絲,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壞了屋內的什麼物件。
他不敢抬頭,不敢直視夏露麗絲,他低著頭。
夏露麗絲的劍掉在書房的紅地毯上,無聲無息。
她眉心的一點蹙得更緊,她咬著嘴唇,兩個人就這樣站了很長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終於夏露麗絲打破了沉默:“賓布·安賽托……現在才回來嗎?”
賓布無法回答夏露麗絲的質問,他依舊低著頭。
“七年……毫無音訊……你似乎過得很快樂吧,你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變老,和你不辭而別之前一樣……”
夏露麗絲的情緒很激動,她不曾和別人這樣大聲講過話。
“可是我以為自己會死呢!”
賓布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湧到胸口,他覺得窒息。
“那時候我天天都祈禱,祈禱你會悄悄出現在我背後,蒙起我的眼睛……這不算是很奢侈的願望,可是七年中每個日子你都讓我失望。
“失望,失望……最後就變成了絕望。這個時候父親讓我嫁給伯希勒家族的格龍德,告訴我這樣做可以製止兩個家族之間的戰爭。
“對於已經絕望的我,獻出自己來阻止兩族人流血,我想不出理由來拒絕。所以,現在我是公爵夫人,是你讓我成為公爵夫人的。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為什麼?”
夏露麗絲的眼圈紅了。
她的淚早就在心裏流了。
賓布想打破僵局,但是他幾次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夏露麗絲接著問。
賓布點頭,隨後又歎息著搖頭。
“祝賀你……有了這力量,你可以像你希望的那樣隨心所欲了。”夏露麗絲說這句話的時候速度很慢,裏麵似乎沒有包含一絲感情,口氣像麵對一個陌生人。
“夏露麗絲,我……”賓布終於開口,但是沒能說成一個句子,他的聲音沙啞。
“我來是有事情要和你說……”
夏露麗絲不理會賓布的話,她望著他,似乎想知道這些年來賓布有哪些改變。
“你的劍鞘為什麼空了?你那把總不離身的劍呢?”
“你把它丟了嗎?我的祝福,那劍柄上的巨人戒指……難道你一塊兒丟了?”賓布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他可以不回答,他願意用同一百個狂戰士作戰來交換。但是他終於從緊咬的牙關中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是。”
“那麼你……你終於可以忘掉我了嗎?你還是做到了……我知道你沒有辦不到的事……”夏露麗絲的語氣似乎是想誇獎賓布,但是她的淚水已經順著臉龐流了下來。淚珠滴在紅地毯上,讓紅色更深,更濃。
“既然這樣……你還回來幹什麼呢?”
“……你走吧。”
沉默,直到一片死寂。
遠處傳來格龍德在廣場上的動情演說,亞西頓領主渾厚的嗓音在夏露麗絲和賓布兩人中間穿過。
“……你們要保護自己,是的,保護自己!我並不是叫你們臨陣退縮,我們都是兄弟,你退下來,你的同胞就會麵臨雙倍的危險!我知道任何一個人戰死都會有人為他傷心,有時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是亞西頓領主,那樣就不必帶著你們上戰場。可是我是!所以我隻能告訴你們要齊心協力,麵對敵人的刀劍,你要盡力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同伴,還有,我希望你們知道:伯希勒家族和安賽托家族的仇視已經成為曆史,現在站在這裏的,全都是亞西頓城的優秀戰士!”
將士們一陣高呼,近萬件武具隨著高漲的士氣直指亞西頓的星空,戰士們已經做好了血戰的準備。
“格龍德對我很好。”又是夏露麗絲先開口,“我懷孕了……占卜師說是個男孩,格龍德會很開心的。”
“你至少應該祝福我吧。”夏露麗絲慢慢壓抑了波動的感情,她平靜地望向賓布。
賓布抬起頭,但他隻是偷偷看了夏露麗絲一眼,就又把視線扭到別處。
“我祝福你。”
“但是我這次來,是希望你勸格龍德不要親自去前線。”
“原因呢?”
賓布咬了咬牙:“格龍德絕不是阿洛爾的對手,索斯朗派他來隻是讓他送死!如果你不想讓格龍德丟掉性命,就必須想方設法留住他!”
夏露麗絲歎了一口氣:“即使我能做得到,我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勸他留下。”
“那又是為什麼?”賓布不解。
夏露麗絲把目光放低,對賓布說:“我想剛才格龍德對將士們講的那番話你也聽到了,格龍德在履行一個領主的責任,我沒有權力阻止他。他的士兵在衝鋒陷陣,他自己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裏,那樣的話他就不是格龍德。”
“可是萬一他戰死呢?”賓布用的是強調的語氣,因為不必與夏露麗絲的目光相接觸,這次他直接看著夏露麗絲的臉,賓布必須承認他希望這短短的一瞬能永遠持續下去,在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裏,他簡直是貪婪地把夏露麗絲的臉看了上百萬次。
夏露麗絲突然抬起頭,賓布躲避不及,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如果他不幸戰死,那也是一個領主的光榮。”夏露麗絲微蹙的眉頭在這一刹那居然完全舒解,那微笑是那麼自信,那張臉讓賓布自慚形穢,讓他目瞪口呆。
這一瞬間賓布突然對格龍德嫉妒得要死,他真希望宇宙就這樣停止旋轉,天地要消失就讓它消失吧,所有的一切,力量、榮譽、責任等等,即使化為宇宙中的灰塵也不要緊,他隻要時間停止,他隻要和夏露麗絲站在一起,看著她的臉。
但是時間沒有停止,宇宙也沒有化成灰塵。
最後賓布隻是問:“現在你快樂嗎?”
夏露麗絲再一次把頭垂低,似乎她也害怕起麵對對方的目光。
“是的。”
這是一個賓布多麼希望聽到,又是一個多麼讓他無法平靜的回答啊。
夏露麗絲聽見腳步聲開始遠去。
“等等!”她想叫住賓布,但是視線前方隻有黑色天鵝絨窗簾微微擺動著,像賓布剛剛來到的時候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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