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2 / 3)

艾凡克把兩隻短手背在身後,不住地歎息。

“原罪者呀,我知道你否定對手的方法就是將他超越。

“可是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會變成他所超越的東西。

“一萬年前你超越了神,所以如今你已是神。

“現在你要超越我嗎?”

艾凡克臉上的笑容令人費解。

“人類呀,你始終是我的孩子,現在,你要成為我嗎?

“星辰之主?一個自以為是的暴君?你有你的答案,孩子,如果你準備好承受我的悲傷,那麼就走進來吧!”

歌若肯改變了策略,他緊緊靠在父親身邊,準備在原罪者破門而入之後與父親並肩作戰,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使犧牲生命也不能讓父親受到傷害。

如果一個人到了末日,那麼就會說一些平時不可能說的話。

現在世界的主宰到了末日,他又在想什麼?

“命運,始終是命運……你自始至終認為我是撥動你命運之輪的人,我是牽線的木偶師……你們的失敗、不幸,都是我有意捉弄……唉,你們都錯了。我對你們的命運無能為力,世界是我創造的,但為了創造它我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我已經把我所有的生命都傾注在你們身上,我在這間打鐵鋪裏關愛地望著每一個人,為你們的成功欣慰,為你們的失敗悲傷,我捶胸自問為什麼沒有在創世之初就著力避免你們遭遇不幸,我沒有做到,我是個失敗的父親,不走運的孩子們呀,你們可以隨意責備我。

“但是……我也曾經想找一個人來問——誰是我的創造者?誰是我的父親?我的命運,又是誰為我安排的?

“孩子們哪,你們的父親和你們一樣在命運麵前無能為力,我不想質問,也不想遷怒於人。我隻是希望你們知道:命運根本就不存在。我沒有改變你們的生活,也沒有能力改變。所以,不要再向我祈禱了,忘記我的存在吧,我已對你們無用!“可最後我仍要請求你們原諒,原諒父親的無知、無能,原諒我交給了你們一個不完整的世界,原諒我……

“走進來吧,原罪者,人們這樣稱呼你,可這世上哪來什麼原罪?若原罪當真存在,那也不該落在你頭上。我——這世界的造主,才是真正的原罪者……”

法締爾流下了淚水。

歌若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父親會在自己麵前老淚縱橫。

淚水衝洗過法締爾的每一條皺紋,這位老者為漂浮大陸上每一個不幸的生命而哭泣,麵對孩子們的指責、背叛,他曾無言以對。現在,他用淚水表達自己心中的歉疚,他原諒每一個指責他、背叛他的人,並希冀他的孩子們也能原諒自己。

真實的淚水,這是宇宙間最神聖、最寶貴的東西。

也許這世界終將毀滅,但是真理和愛將永恒!

這如惡魔急箭的暴雨,是不是代表人世的憤怒?它的內部,是不是充斥了對命運的控訴?抑或,它的內部一無他物,卻蘊藏了法締爾的一滴眼淚。

這蒼天之淚將賓布全身淋得透濕。在最後一刻,有一枚亮晶晶的飾物從他的腰帶扣裏掉了出來。

那是在拉何爾城的時候,艾凡克贈給他的戒指。賓布從來都沒有戴過它,然而此時這枚戒指卻射出無比耀眼的光芒,讓謝伊因兩眼感到刺痛,但是混亂支配神仍然沒有放棄他的進攻。

賓布感到迷惑,他眼看著戒指的光芒越來越亮,暖色的白光似乎穿透他的身體,賓布第一次看懂了戒指內圈刻印的文字——“繼承愛”。

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答案,這時賓布仿佛又看到了那晚在夏露麗絲房內的情景。

紅色的地毯,夜晚的微風,還有最後的那句話。

“你快樂嗎?”

“是的。”

“是的……”

“是的!”賓布在口中大聲重複,戒指的光芒也因此到達頂點,在純白的光芒中,一切都仿佛不再存在,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忘卻永遠是暫時的,賓布必須麵對。謝伊因已經發現了天父的幹擾,他咆哮起來,將手中那柄凶劍橫掃過去。

戒指終於燒成灰燼,這片光芒立即就會消失。

賓布毫不猶豫地去腰間拔劍,這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動作,但是他忘記了自己的劍鞘是空的嗎?

然而他卻真的從自己的空劍鞘中拔出了一把劍!

自己的劍,和拿在影子手裏的一模一樣的劍。

這把劍的劍柄上也沒有巨人戒指,沒有夏露麗絲的祝福,因為賓布早已把夏露麗絲的祝福鑲入了身體。

可是這把劍是斷的!

它是被朗修·博羅沙削斷的劍。

在光芒消失前的最後一瞬,賓布迎著謝伊因,以對稱於自己幻影的動作揮起了這把斷劍。

紅色的地毯,夜晚的微風……

“你快樂嗎……”

“是的……”

謝伊因的身體頓時化作了無數黑色的冥蝶,漫天飛散。

賓布鬆開劍柄,他的劍承受了如此一擊,開始分解為最原始的微粒,落入塵土,混於塵土。

暴雨漸歇,賓布迎著雨後的冷風,孤孤單單地站立在寂寞裏,似乎與這寂寞天地融為一體。

這是一個秋日裏少有的、幹燥炎熱的天氣,非常反常。

是不是上天有意加速恐懼之石的毀滅,所以才命令太陽曝曬?

誓言之塔內,射在圓桌中央的十字形日光正在剝奪恐懼之石的黑色。還有七天,恐懼之石就會變為透明,再也無法發揮它的邪惡力量。

這些是阿洛爾盼望的,索斯朗害怕的,也是格龍德不得不阻止的。

亞西頓部隊的號角已經吹響。

守墓人小屋裏,拿慕魯睜開了眼睛。不知疲憊的圖靈阿卡坐在他旁邊一壺跟著一壺,從沒停止往喉嚨裏倒酒。如果是別的鬼魂,西爾酒肯定會穿過鬼魂的肚子流出來,但是圖靈阿卡不同,他使用空間魔法把西爾酒全部轉移到了遙遠的位麵,權當被自己的胃吸收掉了。

“好哇,老家夥,你又醒了,來,喝酒!”圖靈阿卡一連打出好幾個酒嗝,把手裏喝得剩下一半的酒壺遞給老冒險家。

“號角聲。”拿慕魯的聽覺異常的敏銳,他又重複了一遍:“有號角……”

“有好酒?”圖靈阿卡十分感興趣地湊過來,“好酒在哪兒?”

拿慕魯沒有理睬圖靈阿卡的打岔,他思索了一下,突然搖頭說:“不行!”然後就打算翻身下床。

圖靈阿卡這才聽明白拿慕魯的話,他的兩撇胡子一高一低,擺起傾聽的樣子,好一會兒才皺皺眉頭:“號角?我怎麼一點也沒聽到?”

一具黃金骷髏走過來,攔在拿慕魯麵前。他的頭蓋骨上箍著一個銀質的頭環,這說明了他生前高貴的身份,這個聖武士英靈擁有同普通人交談的能力。

“拿慕魯先生,我們奉命保證您的安全,我不能讓您出去。”

“滾開!”拿慕魯想一把推開黃金骷髏,但是他的臂膀酸麻,毫無力氣,黃金骷髏連晃一下都沒有。拿慕魯很懊惱。

又有兩具黃金骷髏出現在他們的首領身後,看來他們拚死也不會讓拿慕魯走出這個房間。

何況要攔住現在的拿慕魯,不需要三個聖武士英靈,隻要兩個頑童就可以。

又一聲號角,拿慕魯知道敵人就要開始衝鋒了,他那浮腫的臉上滿是怒容,他用盡力氣喊道:“圖靈阿卡!我命令你把麵前這三個家夥趕走,我要到戰場上去!”

三具黃金骷髏都把目光集中在抱著酒瓶的圖靈阿卡身上,這些天來,他們已經知道這個昔日的暴君並非等閑之輩。

但是圖靈阿卡一點兒行動的意思也沒有。

他懶洋洋地回答拿慕魯:“我說,你就快死了,還總想著打仗幹什麼?我活著的時候以為自己夠喜歡暴力了,沒想到你比我更喜歡暴力。雖然喝酒你比不過我,但是你打仗的勁頭兒我服了,你真不愧是一個戰爭狂!”

“胡說八道!”拿慕魯有時覺得圖靈阿卡簡直是另一個賓布,他在胸前比了一個手勢,威脅說:“隻要我還沒死,我就擁有對你的指揮權,現在聽我的命令——把擋著我上戰場的人都趕開!如果你完成得好,我就給你自由!”

話音未落,三個聖武士英靈就感到一股怪異的魔法脈動從他們身邊流過,他們仍然站得很穩,但是當他們發覺情況不對時,已經被傳送到了離守墓人小屋一百尺遠的地方。

“幹得漂亮,無往不勝的圖靈阿卡!”拿慕魯誇獎道,他費力地支起自己的身體,試圖從床上站起來,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耗費了大量的時間。

但是拿慕魯不服輸,也不肯叫任何人過來幫忙,他倔強地抬起僵硬的左腿,向前方邁出了一步。

隻一步,他就跌倒了。

“媽的!”拿慕魯罵道。圖靈阿卡就在旁邊,悠閑地喝酒,眯著眼睛看地上的拿慕魯,好像正等著要麵子的老冒險家叫自己幫一手。

圖靈阿卡永遠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了,拿慕魯寧願選擇爬到戰場,他用兩隻疙疙瘩瘩的手摳住地麵,身體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老冒險家嘴裏不停地重複著:“我不會死在床上……我是大探險家……我……”

可惜在拿慕魯爬出門口之前,那些被流放到百尺以外的黃金骷髏已經趕了回來,他們二話不說就把拿慕魯架起來,按回床上。看著憤怒的拿慕魯吹胡子瞪眼睛,圖靈阿卡笑了。

拿慕魯這樣拚命要參加的一場戰鬥,圖靈阿卡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瞧瞧了。

但實際上戰鬥是不好看的,尤其是千人以上的集團戰。

雙方吹響號角,然後兩軍衝到陣前亂殺一氣,留下若幹具屍體在地上,然後各自收兵。

戰術學家會說戰術是用來製訂如何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學問。換句話說,就是殺人的策略,就是如何殺掉更多、更重要的人。

人類有如此多的發明,最好的發明很難評定,但是最壞的發明,無疑就是戰爭。

兩軍在伯日丁城腳下各自為陣,那邊是達尼和亞西頓的部隊,這邊是阿洛爾率領的黃金聖武士英靈。

阿洛爾騎在戰馬上,他旁邊的一匹馬上坐著失蹤了一天半的賓布。阿洛爾發現賓布回來後變得沉默寡言了,他沒有多問,沒有問賓布去了哪裏,遇到了什麼事,隻要他們現在是在並肩作戰,其他的事情就都不用管。阿洛爾絕不相信賓布會出賣自己,他就像信任拿慕魯一樣信任賓布——他們是夥伴、朋友、兄弟。

但是阿洛爾對賓布的突然改變一時難以適應。如果是從前,饒舌的賓布肯定早就催促:“快把你的骨頭軍隊派出去!不必擔心,敵人並沒有帶狗來,你的軍團不會被克星啃光的!”然而這種瘋話恰恰就是賓布的祝福,阿洛爾希望在聽到賓布的祝福之後再下令部隊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