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傳來一絲輕嘲,那人徐徐轉身,“我若不來,怕你也撐不過今晚了。”
傾城愣了愣,“你不是說,不會傷及性命嗎?”
“凝殤本身的毒性是不足以傷及性命,可你的打法太不要命,你透支得越多,反噬越重,毒不足以致命,髒腑卻會因為反噬而急速衰竭。你與賢王比試射箭,你為了爭取時間大大加了難度,卻也因內力耗損過度,凝殤提前反噬,便是這道理。”
慕玨頓了頓,話鋒一轉,問:“你的計劃原本就是要敗給蘇墨弦,讓他當眾拆穿你的女兒身,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計劃進行,為何最後關頭,你卻要隔空取劍去刺他?”
傾城垂眸,沉默良久,如實說:“我控製不住心中的仇恨,我以為我可以做得很好。你看,我可以對他笑得那麼坦然,那麼甜美……可是他最後看我那個眼神,讓我好恨。”
“什麼眼神?”
傾城沒有說話。
慕玨沉吟,“他用看傾城的眼神看你,是嗎?”
傾城臉色一白。
“那你應該高興才對,至少,這說明你讓他想起了傾城,你的反試探有了作用,不是嗎?”
傾城咬唇,心中原本篤定,然而這時卻已不安,“隻是這樣嗎?若是,若是他……”
“若是他認出了你?”慕玨接過話。
“你如今這模樣,連你自己都認不出自己是誰了吧?更何況,你還當眾展示了你深厚的內力,那是傾城絕對不會有的。你以為,要將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認做一個人是這麼簡單的事?更何況是從來周密謹慎的蘇墨弦。而你的計劃不正是這樣嗎?似真似假,若即若離,給他無窮的似曾相識,你卻偏偏不是那個人。隻有這樣,你才能接近他,又同時將自己置於絕對安全的境地。如今,眼前的一切的確是按照你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你已獲取了主動,不該因為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而將自己置於被動。”
聽得慕玨的話,傾城這才鬆了一口氣。身子無力得厲害,她緩緩躺回床上。
慕玨在黑暗中又立了半晌,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離開。
天幕沉黑,如濃得化不開的墨,一道黑影在行館前一閃而過。良久,行館前的大樹之後,緩緩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竟不知已藏身在那裏多長時間。隻見他身形俊美無儔,暗夜之中卻仿若有絲頹然無力,細看之下,那白衣之上,還有血跡。
傾城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三天以後。
向夜闌問起時間,傾城也暗暗心驚,果然倒行逆施這事一點都占不得便宜,她不過借了那力量不多時,竟將自己折磨得險些死去。
即便之後有慕玨為她療傷,也昏睡了三天三夜,而此刻即便醒來,也依舊渾身無力,像是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一般。
夜闌見她已醒來,道:“奴婢這便去廚房為公主煎藥。”
傾城點點頭,又閉上眼。
夜闌剛剛出去,房外再度傳來動靜,隻聽侍女道:“太子殿下讓奴婢過來請示,說睿王殿下求見,公主可見?”
傾城緩緩睜開眼睛,平靜無波地回絕,“不見。”
能不見,她是怎麼也不想再見那人的;不能不見,也怎麼也要拖到不能不見的時候。
那侍女得了話,卻仍是沒走,還在門外躑躅。頓了頓,有些怯懦道:“公主恕罪,睿王殿下似乎也知公主如今身子虛弱不好相見,所以讓奴婢帶句話。”
傾城心頭微動,“什麼話?”
“王爺說,公主為他所傷便是為大周所傷,大周皇上心中愧疚,待公主身子稍好,必定宴請公主賠罪,屆時大周最好的禦醫也會被召來為公主探脈療養,以做賠罪。”
傾城垂下眸子,無波無瀾的眼睛卻沉黑得如化不開的濃墨。
她沉默良久,方才輕道:“請他過來吧。”
“是,公主。”侍女領命而去。
直到侍女離開,傾城仍舊躺在床上,心中卻全然不像她外表的平靜。
蘇墨弦帶的話看似平常無奇,實則是在告訴她,武帝根本不死心,想要借宴請賠罪之時讓禦醫探她傷勢。而凝殤霸道,她如今昏睡三天三夜尚還如此虛弱,真到武帝試探之時,多半也藏不住什麼。
這都不是重點,讓傾城心中不安的是,蘇墨弦為什麼會提醒她?
能出聲提醒必然是因為知曉,那他,又知曉了什麼?不,是知曉了多少?知到哪裏?
她剛剛醒來不過片刻,恐怕此刻連同在行館的太子雲奕都不知道她已醒來,蘇墨弦人就到了……
傾城不敢細想,細思恐極,隻迅速喚了外間伺候的侍女微雨進來為她更衣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