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疾不徐地將畫收了起來,還似不甚在意地繼續說:“倒不是想象的,這畫中女子是在與夫君最恩愛時候得知有孕,才有這般神態。尋常****之中的女子和有孕的女子,眼神上,到底還是不同。”
傾城深吸一口氣,此刻隻是坐著,不再做聲,臉色清冷,目光落在虛空裏。
周旋,已經徹底沒有必要。
蘇墨弦徑自道:“這是先帝的寵妃,卻幾乎半生被囚禁在那座無名的宮殿裏。你從前問我,先帝傾盡舉國之力要救的女子是誰,便是她了。”
蘇墨弦幽深的眸光靜靜攏在眼前眉眼輕垂的女子身上,“傾城,這是你的生母。”
傾城的指甲頃刻間斷了數根,有幾根陷到了手心裏,黏濕、血腥。
雙目火辣的疼,傾城想,她此刻模樣必定是雙眼赤紅,猙獰無比,幾欲將那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傾城……傾城!
他竟還敢叫她的名字!竟還敢再當麵叫出她的名字來!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傾城抬頭看向蘇墨弦,嗓音幾乎是咬著牙齒出來。
蘇墨弦仍是一副神色清冷的姿態,眸子微微斂著,與傾城的恨意刻骨相比,他顯然是清淡的,然而細看之下,他的臉色慘淡青白,也並不比傾城好許多。
“還記得那日西樓之中嗎?”蘇墨弦靜靜凝著她,將她眼底的恨意悉數攏進心底,“我告訴過你,我不會不認得自己的妻子。”
傾城笑了,她的笑,此刻仿佛也帶著無數的血和淚,“妻子?蘇墨弦,你怎還敢對我說這兩個字?!”
傾城站起身來,與蘇墨弦直直對視,她雙目猩紅,“我知道我的易容術瞞不過你,我早就懷疑那一****認出了我。所以,我將自己的臉也毀了!沒想到,你終究還是再將我認了出來?是什麼時候?是昨夜嗎?你讓我服下甘露丸之前,便已經探了我的脈吧!”
“我不需要探脈。”蘇墨弦緩緩搖頭,嗓音平靜若古水,“那一夜,燕郊深山之中,你遠遠往我走來,對我說了第一句話,我便知道是你。隻是那時,我卻寧願那不是你。”
傾城聽得這話,瞳孔一寸寸擴大,而後,徹底荒寂下去。
原來,一切都沒有意義,她所做一切,根本沒有意義!
削骨之痛,痛不欲生,她隻為掩藏自己,隻為回來複仇,卻到頭來,無論她如何,他終是能一眼將她看穿!
傾城隻覺心念一寸寸成灰,哀莫大於心死。
原來,連仇恨,她也不配擁有。
“那你為什麼不裝下去?裝作你根本沒有認出我?”傾城雙眼紅腫得可怕,卻又沒有淚;嗓音因為心死,一寸寸弱下去,“你之前,不是裝得很好嗎?”
“我裝得一點都不好。”
蘇墨弦平靜看著她,“正如我能一眼認出你是我的妻子,我的情緒亦瞞不過你。我有一分的情緒,都要用盡全部的理智去掩藏,太難,我不想再裝不下去了。”
“妻子?”傾城重複念著這兩個字,輕輕笑出聲來,眼底卻瞬間凝聚起瘋狂的痛苦,仿佛承受不住和他這麼近的距離一般,她一步步往後退去,“蘇墨弦,你怎麼還能說得出這兩個字?你殺了我的父皇,你滅了我的國家啊!若你果真當我是你的妻子,你怎麼下得了手,你怎麼能親手斬下我父皇的頭,讓他死無全屍!”
傾城一步步往後退,一字一字念著最後四個字,用力得像是要將舌頭也咬下那般。她渾身上下的瘋狂、痛苦和絕望畢露,將她的殺氣也掩藏。
就是最後四個字剛剛落下之際,她的袖中,十數支銀針乍然迸射飛出,每一支,都染著劇毒;每一支,都直直往蘇墨弦的要害處射去。
她要取他性命,毫不手軟!
這份決絕,蘇墨弦看懂了。他立在她的對麵,靜靜看著她使出暗器,唇角緩緩牽扯出的一抹弧度,慘淡無比。
然而,眼見那些銀針便能取他性命之時,那抹慘淡卻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快得幻化的白影。
傾城雙目微眯,在蘇墨弦如影似幻的身手中用力去看準他,手中捏著最後三枚毒針。
沒想,她尚未看清,手腕乍疼,已被蘇墨弦緊緊抓住,暗器落地。
“我沒有殺你父皇,林淑兒體內的情蠱便是證據。因為,子蠱在你父皇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