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集上的那碟炸響鈴,崔鈺到最後也沒能吃成,還應下了一樁苦差,丟了一件婚事。一想起這些糟心事兒,她連著幾下唉聲歎氣。
“那月老也真不是東西,上生星君請他過來牽線,那真是給他幾千年都撈不到一次的好處,他倒好,說什麼肚子疼,誰信呢?”薑小白正在用青燈籠草染指甲。青燈籠草雖然名字裏頭帶著“青”字,顏色卻是紅的,比鳳仙花的紅更豔。
崔鈺無力地倒在書案上,又長長歎了一口氣。她本來就不打算嫁給上生星君,婚事不成,倒也沒覺得不高興。但月老看見她撒腿就跑,又算怎麼回事?
她想破了腦袋,也不記得哪裏得罪了他。明明上一次見麵,月老還很和藹地送了她一條三股紅線做禮物,這才五百年,居然就物是人非了。心塞。
薑小白正伸直雙手,晾著指甲。見崔鈺沒精打采,她悄悄用指尖蘸了點青燈籠草汁,一下子按在崔鈺額頭,頓時便浮現出朵鮮紅的荷花。
沒等崔鈺去摸,薑小白挑著手指,抬起崔鈺的下巴,端詳了兩眼,滿意地點頭。
“這才有點姑娘家的樣子。我聽說你和閻王爺告了假,要去陽間轉兩天?既然不用裝模作樣地當判官,就把自己收拾得鮮亮點,成日裏不是黑就是白的,我看著都覺得清冷。”
崔鈺一向聽薑小白的話,見銅鏡裏的那張臉添了紅荷,竟顯出俏麗嬌媚的味道,再想到她是要去見徐清明,也就垂著眼睛點了頭,還央著小白姐姐,把那條鵝黃色的新裙借她穿兩日。
薑小白雖詫異,但對崔鈺這個比親妹子還讓人疼的姑娘,她一向大方,把裙子拿出來還幫著穿上。等崔鈺推著輪椅往陽間去後,她立馬衝去森羅殿,嚴肅地問奮筆疾書的閻王:“老爺子,你說咱們崔判官,是不是想背著上生星君偷男人?”
閻王手裏的筆一掉。
牛頭馬麵捧著的生死簿砸了一地。
在門口晃悠的小鬼們更是直接炸了鍋。
“我就說上生星君那小身板,滿足不了崔大人。”
“也是呢,咱們崔判官可是徒手殺死八岐大蛇的人,那胃口,肯定大。”
“那原來得她歡心的那個男人,豈不是相當厲害?”
“難怪我聽說,崔判官剛來的時候一直在找他,恐怕是那滋味太好,嚐不夠哇。”
剛到陽間的崔鈺,在屋頂一落腳,就莫名奇妙打了一連串的噴嚏。幾乎是同時,她腳底下的屋子裏走出一個人,也開始打起噴嚏。
崔鈺低頭一看。
青天大老爺。
寬肩窄腰大長腿,居然就是徐清明。
還沒等她腦子想好接下來怎麼辦,身體已經退後幾步,躥進了遠處的樹林裏。
崔鈺在地府裏不好用紫微大帝的小鈴鐺站起來,早就心癢難耐,一來陽間就把輪椅扔了一邊。這會兒她連路都走不好,就想玩飛的?自然是生生撞到大樹上,腦袋起了好大一個包。
你跑什麼呢?崔鈺懊惱地摸著腫包自責:徐清明他是喝過孟婆湯的,他已經不記得你了。現在的他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你也不是他的小跟班,有什麼害怕的?沒事,別怕,搞斷腿就好,搞斷腿就好……
她一邊吸著氣自我安慰,一邊想好了辦法,變出兩錠金燦燦的元寶,往城隍廟走。
薑小白曾經說過,現在城東的城隍廟裏有一幫流民,隻要給錢,哪怕殺人放火,他們都會做。崔鈺想著,雇個人去把徐清明的腿打斷不就完了,既不用她出手,還能圓滿完成紫微大帝的任務,再沒有比這好的法子了。
於是,隔天的傍晚,崔鈺趴在牆頭,盯著流民手裏的鐵棍,心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
這世的徐清明雖是個丞相,但也就是個文弱書生,身形纖瘦,臉色發白,那流民壯得像頭野熊,可別腿沒打斷就把人給弄死了。
這地方是崔鈺挑的。是條窄巷。本來就偏僻,又臨近入夜,四周靜悄悄的,連麻雀的嘰叫都不曾有,是以徐清明的腳步聲格外鮮明。
就要來了。
崔鈺咽下一口口水。
流民也聽見了動靜,等徐清明走近,那壯漢猛地衝出來,高舉著那根鐵棍,擼起袖子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大喊著“狗官,償命”,就要把鐵棍往徐清明腦袋上砸。
什麼情況?!
崔鈺差點驚得掉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