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鈺裹著被徐清明掐到半碎的花瓣,窩在硬邦邦的窗楹上,被透過木格窗花的涼風吹得直打噴嚏。
摸摸鼻子,她盯著在塌上熟睡的徐清明,氣得肺都要炸了。
明明是徐清明先問的話,她不過是實話實說,怎麼就又不如他意了?難道要她想著上生星君的青鬆、首飾和金線,卻喊出薑小白的名字?
他倒好,聽完就把花潑了碗扔了,把她丟進茶杯裏涮了涮,甩給一片都捏出汁來的碎花瓣,說什麼不用洗澡了、滾窗邊睡去!
原來那香花玉碗是用來給自己沐浴的……早知道就再哄著點徐清明了。崔鈺遺憾地癟癟嘴,鼻子被風一撩,又打了個噴嚏。
她擰著濕漉漉的頭發,身邊窗格上糊的紙突然被戳出小孔,一隻散著煙的竹管伸了進來。
崔鈺來不及反應,那煙就直撲到臉上,她一時不察,吸了兩口,竟也站不穩,神誌不清起來。
她扶著紅木窗邊歪倒,想叫徐清明,卻像被掐住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
煙散進來的越來越濃,整間屋子都朦朧起來,崔鈺的眼皮很快就沉得睜不開,在徹底昏睡的瞬間,她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一個窈窕的青色身影推門而入,走到角落立著的梨花小幾前,伸出了手。
等崔鈺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她的臉被陽光曬得發燙,渾身暖洋洋,但想動動手指,卻發覺身體的關節如生鏽般沉重。
她用力睜開眼睛,被照在臉上的光晃了一下,一時看不清東西,隻有耳朵邊不時傳來或高或低的爭論聲。
“丞相通敵賣國,罪不可赦,按律當誅!”
“證據呢?鄭將軍,無證汙蔑朝廷命官,也是要滾釘板的……”
“證據自然是有,就在徐丞相的書房裏。隻要陛下下令搜查……”
“憑你信口幾句話,就要陛下去搜忠臣的宅子?你這是有意要陛下失去臣心,其心可諸!”
崔鈺眼睛裏的光暈散開,先看到的,就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站在大殿最前,指著對方跳腳,唾沫星子亂飛。
其中那個絡腮胡子的老頭突然跪倒,重重在鋪著金粉的地麵磕頭,擲地有聲道:“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徐丞相書房裏有通敵賣國的罪證,求陛下下旨,徹查丞相府。”
接著他又硬著脖子扭頭,對臉色微變的山羊胡子譏諷道:“太傅不是信誓旦旦,徐丞相的忠心天地可鑒嗎?怎麼不也拿自己的腦袋,來為丞相做保?”
太傅隻好撲通跪地,額貼地麵,但嘴動了幾下,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崔鈺這會兒算是清醒了。她在徐清明手心裏伸了個懶腰,撓著亂糟糟的頭發問:“你真通敵賣國了?”
雖然朝堂剛為他打得不可開交,徐清明還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悠哉。他用手指蹭蹭崔鈺,掀動嘴唇,無聲地笑著說:“你說呢?”
崔鈺心想,我還真不敢說。
徐清明一向沒什麼善惡觀,為人處世遵循“順我者,看著順眼的昌;逆我者,看著不順眼的亡”。要是他說看著眼前的老皇帝不順眼,想亡個國玩玩,崔鈺是絕對相信的。
估計龍椅上的皇帝也被鬧得頭疼,見太傅被將軍壓了風頭閉上嘴,也樂見其成,一錘定音吩咐侍衛去丞相府。但他也相當給徐清明麵子,不僅沒把他暫押起來,還準他隨侍衛回府,同將軍一起監督搜查,要是裏麵沒有通敵賣國的罪證,徐清明甚至可以直接砍掉將軍的腦袋。
崔鈺看徐清明一臉無所謂,自然也放心得很。徐清明辦事兒雖然隨心所欲慣了,但到底是與玉皇大帝同尊的祖宗,這點凡間的小貓膩,怎麼可能害得了他?
她心安地仰麵倒在他手心裏,隨著轎子晃,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就連到了書房門前,她還在跟他抱怨薑小白,說她為了去酆都跟小白臉談情說愛,把一堆活兒扔給她去幹。
“就是個窩裏橫,還好意思說?”徐清明低低地笑,伸出手指頭亂點著逗弄崔鈺,“要不是我疼你,當我麵兒喊別的男人的名字還想好好躺在這兒?嗯?”
那一聲胸腔裏發出的“嗯”,勾人得很。崔鈺手腳並用,抱住徐清明的手指,無比羞赧地翻了個身,用小屁股對著他。
幾乎同時,屋裏的侍衛大喊著“找到了”,捧著一疊整齊的信箋,奔到將軍身邊。
將軍拆開幾封,越看越容光煥發,他揚著白紙黑字,聲音洪亮地朝徐清明嗬斥:“證據確鑿,徐清明,你還有何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