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鈺在孫媒婆離開後,想了想,先飄去了戚家,但半路就聽見茶館裏有提及“徐清明”的聲音。
她順著聲飄到二樓窗口,扒著窗框露個腦袋往裏看,裏麵一桌子麵黃肌瘦的窮書生正說得吐沫星子橫飛。
“要我說,徐清明娶那戚家女真不是件明白事兒。那可是太子爺親眼瞧上的人,連納妾禮都備了十分足,叫徐清明這麼劫了胡,擱誰誰心裏舒坦?”
“我看要不是太子爺看上了,徐清明也看不上。戚家老夫子那可是徐清明的老師,這裏頭的道道,誰看不明白?等著吧,等太子也明白過來~這兩年太子爺可愈發,嘖嘖,隻怕那徐清明這回兒~”那書生喝茶掩口,沒直接把話說明白,卻擺出個割脖子的動作。
“不能吧,徐清明這人可精明著呢。”
“再精明再能算計,太子手底下私兵一派,嘿那位可是個不分忠奸的主兒。”
崔鈺盯著那個一直說太子要殺徐清明的書生,越看越眼熟。要是那臉不那麼黃,眼睛再亮點,嘴唇再紅潤點~崔鈺樂了,不就是徐清明手下賬房先生家的兒子嗎?
她一下子就明白徐清明那句“我脫身順便幫忙”的話了。
他居然打算詐死!還是害太子背黑鍋的詐死!
他想借戚家姑娘的婚事給太子向他下手的理由,一手救了戚家姑娘,一手方便他帶著我脫身!
這樁困了她五百年的婚事,竟然是這麼回事!
一時解了五百年的困惑,崔鈺隻覺得一口氣鬆得太開,喝醉了酒般頭重腳輕起來。
她晃蕩著回到和徐清明初遇的街道上,坐在她跌進水坑旁邊的酒樓頂上,看了整宿的星星。
天快亮的時候,她打算回去,卻聽到身邊瓦礫輕響,有人攀著牆也翻到房頂。
崔鈺看清那人時,笑意從嘴角蕩開。
是一身酒味的徐清明。
他在房頂坐好,就眯著眼睛看那條他們相遇的道路,自顧自地笑:“我出生那會兒老和尚就來寫了張條,塞在符裏給我娘,說叫我按上麵寫的時間地點去,就能見到我的命定人。”
“我不信,早忘了,符掛在脖子上,不過給過世的娘圖個心安。”徐清明晃晃左手,崔鈺才發現他竟是端著酒罐上來的,他猛地灌進一口酒,酒水浸濕領口前襟,繃在健碩的前胸上,在月光下愈發勾眼。
他癡癡地笑:“可釣魚的時候,那魚尾巴偏打在我脖子上,把那符打破,露出裏麵的字條來。我一看,嗬,時間還有半個時辰,而那地方,竟也就是離那條河半時辰的地兒。可真是不去都不行。然後就看到她。看到她……看到她……”
他不再說話,似乎是睡過去了。但他沒有說完的那些千言萬語,崔鈺卻覺得,她全都聽到了。
崔鈺迎著初起的晨光,摸摸他額前的頭發,詫異地發現,她竟能夠碰到他了。
但她隨即明白,那是因為八岐大蛇帶著那顆黑珍珠,靠近了。
她又摸了摸他的頭發,沉沉看著他,俯身親了親他還沾著酒氣的薄唇,說了句誰也聽不清的話。
一晃就是徐清明去戚家提親的日子,他卻什麼都沒說,哄著把小崔鈺推到戚家,隻說帶她去看望恩師和師娘。
他在戚家臥房裏安頓好她:“師娘一會兒就來,她有話和你說,你信她,好不好?”
用的甚至是哀求的語氣。
小崔鈺點頭,是很久都沒出現過的乖巧。但徐清明一不見,她就推著輪椅,沿著牆根一路走到她早就打聽好的戚家姑娘的院子前,卻聽不到裏麵有丁點動靜。
她疑惑地推開門,進了院子,裏麵的花枝隻剪了一半,秋千還在“吱嘎”搖晃,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人。
小崔鈺慢慢走近屋子,屋子裏突然傳出悶聲的尖叫,隨即是瓷器破碎的“嘩啦”響。
她靠在雕花格子木窗下,無聲地朝裏探頭,就看見一條水缸粗的巨蛇正在生吞活人,被它從腦袋吞下的人腿還露在外麵亂蹬,沒幾下就被巨蛇全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