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過頭來,看向呆立的傾城。
一個、兩個,僅僅相隔幾天,他僅存於世的慕氏親人,他女兒的母親,相繼離世,原本應是她們倚靠的他,卻間接促成這樣淒涼的結局,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死去,什麼都不能做,痛苦將他煎熬,而自責,會徹底毀了他。
“都退下吧。”她的聲音仍是這樣的平靜,即便薑蓮心為她而死,也沒見她的情緒現出波動,真真成了鐵石心腸。
傾城木然的轉身,卻被扶楚出聲叫住:“傾城,你留下。”
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蒙了薄霧的琥珀色眼眸對上無波無瀾的深邃視線,褪了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張:“陛下?”
直到偌大的空間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才又見她動作,卻是緩步走到書架前,廣袖一拂,於書架上的暗格中取出一個漆木盒,回到傾城眼前,將漆木盒並胥追將將送來的密函一並交到傾城手中:“拿去,告慰慕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
“這是?”
“自是兌現寡人當初的承諾。”
傾城的視線在扶楚和手中的東西來來回回的遊移,不難看出他的顫抖,最後到底當著扶楚的麵,展開赫連翊親筆所書的密函,函上仍稱扶楚為‘奴兒’,說狐丘已經成了活死人,姒黛瘋狂的招攬名醫,用最為珍貴的藥材吊著狐丘的性命,無心打理朝政,虞國人心渙散,薄弱可欺,不過姒黛迫於赫連翊的壓力,還是昭告天下,為慕氏平反,且象征意義的誅殺了當年參與陷害慕氏的一幹從犯,當然,主謀就是姒黛和赫連翊,他們不會自殺謝罪。
最後,字跡明顯潦草,且有潤濕過的痕跡,不知是酒亦或者是淚水,赫連翊說讓奴兒代他跟他的弟弟‘瑾容’說聲對不起,還說他想奴兒,很想很想……
內附蓋有大虞國璽的詔書為證。
傾城攥著密函的指關節泛著白,如木偶般僵立半晌後,突然瘋子般的撇開密函,又去掀那漆木盒,裏麵是一些異域風情的首飾,還有兩卷羊皮畫像外加一塊絹帛。
傾城首先拿出絹帛,上麵載著的內容,與先前扶楚送赫連翊那塊帛書一字不差:
麗塔絲:異域國王嫡公主,誕生即選為國宗護煞聖女,承煞尊聖物——烏金手鏈並耳環,因宮變被害,功力盡失,體虛不及常人,後流落中原北方晏國,思念故土,鬱鬱寡歡,亡,身後遺一子,晏安王赫連翊;
嘉戴琳:麗塔絲孿生妹妹,誕生即選為國宗護煞聖女,承煞尊聖物——白金手鏈並指環,同因宮變被害,功力盡失,體虛不及常人,後流落中原虞國之南,偶然機會,結識虞國大將軍慕伯恭之孫慕耕臣,且誕下一子,慕瑾容,慕氏獲罪前,嘉戴琳因病去世,慕瑾容攜母骨灰,輾轉千裏,認祖歸宗。
而那兩張羊皮畫卷,其中一張上麵的肖像,便是他的母親,另外那張,與他母親的樣貌有七八分的相似,不必問,也知道定是帛書上提到的麗塔絲——赫連翊的母親,他的姨娘。
為他慕氏平反的主要功臣竟是當初的凶手,更可笑的是,這個凶手卻成了這世上,與他血脈相連的,僅存的,兄弟。
這樁樁件件,要他如何承受?
他笑了,笑聲充斥著這大而空曠的殿堂每一個角落,不知者謂他狂妄,知之者謂他絕望。
扶楚看著仰頭大笑的傾城,如果難過便哭出來,淚水,可以稀釋痛苦,可,眼淚哭幹了,那該怎麼辦?有些時候,笑比哭更叫人揪心。
展臂,將他輕擁入懷,他將頭埋在她頸窩,就好像許多次看見的,她將頭埋在佑安的頸窩那般。
他啞著嗓子:“是不是,我不求姐姐來,她便不會死;是不是,我帶走王後,她也不會死?”
她聲音清冷:“死亡,那是她們自己的選擇。”
他環上她的腰:“我愛上了你……”
她接話:“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他緩緩退後,靜靜端詳,伸出手來,撫上她的假麵:“可我從未後悔,這樣執迷不悟,怎會不遭報應!”
轉身,一步步邁出寢殿,他不會尋死,因為還有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孱弱生命在等著他,那是,他的歡兒,活著,為了救贖。
傾城離開後,子墨走進來,未經過通報,他在這禁宮中的權利,不下於胥追。
“陛下,薑氏餘黨當如何處置?”
扶楚挑眉:“依卿之見,當如何處置?”
當年是薑太後下毒謀害獨孤王後和年幼的子墨,他歸來後,並沒有直接動手報複薑太後,反倒助她迫害東陽政和扶楚,因為他知道,薑太後絕對不會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