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
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孩兒,看著她瑩潤的臉龐,床邊的男人恍惚了。
那一年初見她時,也是這般大吧……他還記得她羞澀的躲在兄長的身後,隻說了聲不合禮製就跳脫了他的視線。
還有那另他銘記一生的夜晚,紅燭輝映,那掛滿房舍的紅幔,那流光的霞帔,還有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蓋頭,卻在她羞紅的雙頰間,都失了色彩……
“爸爸……”
又一聲輕喃,將男人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微微苦笑,回過神來,竟發現床上的那個人兒流下了淚水,那淚滴反射著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晶瑩瑩的,從她的鼻翼劃過,沾濕了耳側的發絲……他的心中閃過一絲悸動,一絲疼痛……他輕輕的伸出手去,像是連那張臉龐周圍的空氣都不忍撩動……當他快要碰觸到那張臉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手還頓在半空,生生的僵住,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決定要撫去她淚水的時候,他又怔住了,因為手邊的那個女孩兒,睜開了眼睛……
顧止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停在自己臉頰邊的大手,看見了他。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突出的顴骨,直挺的鼻子,寬寬的下巴上蓄著胡須,棱角分明的臉龐在陽光絲絲的投射下,會讓人忽略他眉間、眼角的皺紋,他有著一雙深沉的眼睛,深棕色的瞳孔,放佛要將她拽進他的靈魂……
顧止夏同樣沒有忽視他那寬廣、卻亮鋥鋥的額頭,腦後那編的一絲不苟的長辮子,還有那天青色的長衫。
男人呆了呆,不自然的撇開目光,正清了清嗓子想要說話,扭過頭來卻又看到女孩的目光裏已經沒有了那一瞬的驚訝,那微微睜著的雙眼中,也已經沒有自己……
男人挪動了下身子,不易察覺的把手收回背在身後,對顧止夏說道:“好歹你還喚我一聲姑丈,便踏踏實實的在府裏住下。再如何生氣、使性子,也不要拿自己出氣,有什麼事姑丈還不能為你做主的,偏要平白跑到山上來,不顧著我心裏著急,便是你自己有個好歹,又讓我如何向你祖父交代。”
顧止夏依舊微睜著雙眼,隻是睜著,卻是什麼也沒看在眼裏,嘴唇微動,傻傻的重複了一句。
“……姑丈……”
“想不到別的借口?”
一個聲音打斷了顧止夏好容易吐出雙唇的詞句。
是那個圓臉小眼的男人,他竟一直悄悄的站在床側,直到出聲才讓別人發現他的存在。顧止夏茫然的雙眼似是又動了動。
“……你……”
“我說錯了?”圓臉小眼的男人瞥了眼先前自稱“姑丈”的男人,接著說道,“曹寅,你若是來說瞎話的,就回去吧。”
說完,圓臉小眼的男人竟讓了條路,連眼也不抬,隻等著曹寅離去。
“……多年不見,你倒還和小時候一樣……”曹寅搖搖頭,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也是,你本就和我們不一樣……便是為了她,也是應該的……”
“止夏……你叫做止夏麼?”
顧止夏聽到那個被圓臉小眼男人喚作曹寅的人問自己,直覺心中煩躁的想要將邊上的人罵走,她感覺自己現在身邊的一切都不對,可一想和自己清醒前的情境比較,仍能感動那如撕裂般的疼痛依舊留存在心中,她試了試,終究未能扯動麵上的嘴角,隻能漠然了表情,朝著曹寅的方向瞥了瞥,冷冷地說道:“你有病麼?”
“哈哈哈哈!”
顧止夏話音一落,曹寅還沒來得反應,那圓臉小眼的男人卻已經狂笑起來,笑聲未落,又接著向曹寅比劃了一下,繼續請他離開。
曹寅看著床上冷眼的女孩兒,又看看那不停笑著的男人,隻得搖了搖頭,歎氣離去。
待曹寅離開,那圓臉小眼的男人才停止狂笑,眯起一雙小小的雙眼,對顧止夏說道:“小姐,我是熊貓。”
這時,顧止夏才抬起眼睛看著那圓臉的男人,她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剛才狂笑時,卻是沒有眯起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