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日,難得晴好天氣,顧止夏卻半睜著眼懶洋洋地側躺在床上。

隻聽得外間傳來開門的聲音,婢女守夏雙手穩端著正嫋嫋飄散熱氣的藥湯,輕踱著步子走近顧止夏的床前。

守夏看了看半睜著眼發呆的顧止夏,轉身將手裏的茶盤放在一側的八角桌上,又回來一邊扶起顧止夏,一邊說道:“小姐可醒了?婢子先服侍小姐起身,再用了這藥吧。”

顧止夏一個激靈,看著邊上那碗黑乎乎冒著熱氣的藥湯,昨晚上殘留在舌頭上的苦澀味立時竄了上來,讓她一陣幹嘔……這經了幾個時辰熬煎出來的中藥湯子,真不是一般的難喝,光是那股散出來的味道,就已經讓顧止夏苦黃了臉。她可憐兮兮的轉頭對正在她身邊忙叨的守夏求道:“……守夏,能不喝麼……”

守夏抬眼看了顧止夏一眼,又低下去接著忙叨,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的說道:“小姐,先不說這良藥苦口,老爺也幾番交代一定要婢子看著您喝完才算準呢!您就別使小性,趕緊喝了,婢子再給您取早膳來。”

顧止夏看著守夏拽了拽她的裙裾,然後站起身,笑嘻嘻地對著自己接著說:“小姐,用藥吧!”

顧止夏歎口氣,算了,又不是什麼小孩子,主要是她覺得自己除了磕了下腦袋,又沒有別的什麼問題,卻要每天白白受這好幾次的罪,實在有些多此一舉,可是誰叫那個流氓太醫沒事和曹寅說自己什麼“氣悶鬱結,不得疏散”,真是懷疑那個流氓太醫是不是退休後沒有收入,好容易逮著江寧織造這麼大個冤大頭,就是一頓猛敲。

痛快的喝完苦藥湯子,正想再跟守夏求點糖蓋蓋嘴裏的味兒,就看見外間的門又被人推開,琢磨著一大早自己這小偏院除了守夏怎麼還有別人來,就見江寧織造曹寅微笑著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婢女。

“老爺。”守夏福身行禮道。顧止夏這邊看見守夏福下身,傻愣愣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學樣行禮,就覺得肩上一沉,卻是曹寅把她輕輕按在凳上坐下,抬頭看著曹寅又不知道是不是該聲謝,不由在心裏鄙視自己,好歹在現代也活了三十年,怎麼來到這兒反倒跟得了語言障礙似的……

好在眼前的曹大人也沒在意,依舊笑嗬嗬地在她邊上的凳子上坐下來,一手輕搭在圓桌邊上,笑著上下打量了顧止夏一番,便開口說道:“怎樣,腦後可還疼得緊?”

“已經不疼了。”顧止夏也找不到別的話,隻得簡單的應了句。

“那就好……”曹寅說著,又瞥了眼正侯在邊上,跟他一起進來的婢女,那婢女也是熟練工種,立時便明白過來,輕輕走到桌子的另一側,從食盒裏取出清粥小菜,還有一些果品點心,曹寅任那婢女拾掇著,接著對顧止夏說道,“那藥苦的緊吧?先用點心蓋蓋,再陪姑丈一起用點早膳。”

這位織造大人是來找自己一起吃早點的?顧止夏眉角抖了抖,她昨天睡下前,已經從守夏那裏知道了一些現在這個“自己”的事情。

原來顧止夏寄身的這個小姑娘,是原禮部尚書顧八代的孫女,名字也喚作止夏,她的便宜老爹雖然蔭了個二等輕車都尉的勳,卻沒想到英年早逝,連著老娘也悲痛過度一起去了,而她這個唯一的孫女,就一直跟在這個祖父身邊長大。似乎是自打顧八代因失職被奪了官,從堂堂尚書位上跌下,又上了年歲,陡然經此一變就大病不起,前年更是上了乞休折子。要說這顧八代位居尚書,也著實清廉,家中一貫清貧,如此一病,家境本就不寬裕的顧家,光是每日的湯藥錢就用去家中大半積蓄,但是因籍屬滿洲鑲黃旗,所以今年新年剛過,就把家中唯一的孫女止夏的名字報了內務府,早早預備著三年後參選秀女。如今家中亂作一團,卻不能讓孫女跌份,所以這做爺爺的就修書一封,連人帶信的把孫女送到了江寧曹寅這處。

要說這止夏的姑母,乃是曹寅的結發妻子,但是生兒子的時候落了病,熬了些年終是沒過去,如今這宅門裏的李夫人,便是曹寅的續妻。雖說舊人已逝,新人也進門多年,可這曹寅卻沒有甩開這情分,逢年過節的使些名目,送錢送物接濟顧家。江寧織造曹家,顧止夏也是如雷貫耳,貫耳的是曹寅被後人爭議的“曹雪芹祖父”祖父的身份,但是這曹寅對顧氏的情意也著實雷了她一小下,她可沒想到《康熙王朝》裏那個從小跟康熙一起長大的魏東亭的原型,也有點情種納蘭性德的意味。

閑話不扯,要說送到曹寅這處,自然是有目的的,顧家如今亂糟糟一片,沒錢也顧不上這個掛著待選秀女身份的孫女的教養,隻得送到財大氣粗又對顧家有求必應的曹寅這處,托著曹寅給找個嬤嬤教習規矩禮儀,以便三年後參選秀女。曹家本來就一直供奉著教習嬤嬤,況且碩大家業,堂堂江南三織造之首的曹家也不在意這點米糧,曹寅便二話不說的應承下來。隻是這顧家小丫頭著實不爭氣,也不知道是因著頭一次出遠門,不小心,還是對這曹家有甚意見,存了小丫頭的搗亂心思,竟是在來曹家的當天一頭栽倒在宅子側門的石階上,這才有了頭天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