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趙雨馨分別後,備了露珠,由妍惜小心端著,安遠引路,直一心往養心殿行去。無意之間卻瞧得一抹青衫碧裙女子的身影,綰一清婉的飛仙髻,微微側眸間,便覺眉目如畫,紅粉青娥,明眸皓齒,玉質天成。眉眼幾分熟識,卻一時想不得在哪裏見過。目光隨著她娟秀身子盈盈而去,她由侍女攙扶著越過重重雄偉的宮殿紅木的長廊,身形嫋嫋,隻朝一處偏遠的位置行去,那地方,陰茉璃自是認得,隻有一處偏殿,正是太後居住的靜安殿。猛然才想起,她同那女子有過一麵之緣,當日暄王妃琳漪送她進宮,那女子便佇立在琳漪身側。
本是疾走,陰茉璃卻突然緩步下來,妍惜不由詫異,抬眸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自然撇見那一抹俏麗身影,沒入宮殿長廊的拐角之中。那女子便是暄王妃琳漪的妹妹,雯月。她自是知曉的,卻未曾多言,隻上前出聲提醒了句,陰茉璃才轉眸,同眾人匆匆朝養心殿行去。
雯月由侍女攙扶著進了靜安殿的正堂,不想卻見莊妃正同太後一道飲茶。她身形微蕩,有些心不在焉地慌神,被身旁的侍女推了把,才上前朝她們俯身行禮:“暄王妃琳漪之妹,雯月見過太後,莊妃娘娘……”
太後斂眉,飲了口茶,餘光掃視,見雯月眉眼憂愁,心神恍惚,心中已是了然,卻依然出口詢問:“雯月怎麼會來宮中遊玩?你姐姐琳漪呢,許久沒有見她,哀家很是想念。”
聞言,雯月忽然拜倒在地,淚水盈盈,奪眶而出,顆顆如珍珠般的淚水滾落在地,在紅漆樺木的地板濺出水花。也顧不得擦拭,隻蹙著蛾眉同太後講道:“太後不知,幾日前,姐姐便已仙逝,暄王說,姐姐本是太後身旁的人,才吩咐雯月進宮來稟明一聲。”
太後聞言,心中頓感一陣舒暢,麵上卻裝作大驚失色,揮袖起身,焦急地問道:“怎會這般突然?”
雯月低著頭輕聲哭泣,莊妃撇了眼她羸微顫的身子,轉眸同太後講道:“的確突然,前幾日暄王妃進宮,本宮還同她遇到,寒暄了幾句,她還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本以為暄王府喜事降臨,不想竟變得如今這般。”說罷,兀自斂眉歎了口氣,表以同情。
太後聞言,渾身不由一震,緩緩轉身望向莊妃,遲疑著開口:“你說什麼?你說琳漪已有身孕?”
莊妃挑起娟秀細長的眉,詫異出聲:“母後竟不知曉,暄王妃還同本宮講,她特意進宮想讓您為其子賜名,佑其恩澤呢!”
太後身子顫了顫,忽地倒坐在鳳椅上,一臉失神落魄。隻聞得雯月壓低聲音,恍若囈語般呢喃:“便是那日進宮,回府後的第二日,姐姐便,便……”後麵已然沒了聲音,隻一陣“嚶嚶”哭泣。
幾日後,太後頒布懿旨,冊封了藍淩漠府上的夫人,沈薔為暄王妃,卻把雯月留在身旁伺候。
沈薔一時風光無限,擺了碩大擺場,領著十幾仆婢,進宮向太後請安謝旨。
恰逢陰茉璃閑逛賞花,身旁隻妍惜一人伺候,忽想起當日陰茉璃在她麵前那般囂張傲氣的模樣,甚是憤然。
便提著一襲橙紅霓衣,回身繞道,步履輕快,羅裙蕩漾間,幾隻栩栩如生的彩蝶展翅欲飛。她行上前,見妍惜背立而站,一襲宮腰嫋嫋,陰茉璃側身而立,隻瞧見絕美的側臉,合著雙眸,鬢間幾縷青絲飄揚,隻覺一身安逸恬靜,探著鼻尖去聞那枝頭上開得正豔,粉嫩欲滴的牡丹。一隻藍翼黑紋的蝴蝶撲閃著翅膀,翩翩而落,停在她的青絲嫋繞的鬢間,隻覺美得不可方物。
沈薔暗自咬了咬牙,眸中“噌”地冒出妒火來,身形匆匆上前,猛然用肩撞了她一下,陰茉璃被這突如其來,撞得腳步不穩,趔趄了下,探手去抓那枝幹,卻被尖銳的枝條劃破衣袖,隻覺手臂一陣刺痛,妍惜慌忙扶住她。卻驚眼瞥到,她白皙如藕的手臂,有著一條又細又長,沾滿血的傷疤,不由蹙眉。
陰茉璃卻恍若未覺,不動聲色地掩去衣袖,撇著清冷的眸子去瞧身旁華服上身的女子,她綰著別致的傾髻,累絲嵌血珠的金飾別於髻上,幾支鑲著豆大潤圓的珍珠釵插於鬢後,另一側鬢間還有一支鎏金蝶狀的金步搖,搖搖擺擺,灼目發光。看她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恨不得將金簪玉釵插滿鬢間,不由眸底淺露譏笑一聲。
沈薔見她這般,更是惱怒,麵上卻不動聲色,啟唇笑著:“我真是不小心,竟撞到璃妃娘娘。還望見諒。”那聲璃妃二字被她咬重了力道,嘲諷味十足。
陰茉璃美目撇轉,不以為意,昂頭睨眸,一副並不將她放在眼裏的模樣。
沈薔心高氣傲,見她此番模樣,被刺激的脫口而出:“如今我成為暄王妃,你怕是心中不爽吧。”她篤定陰茉璃心中是有藍淩漠的,形勢所逼,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皇上,如今才想在她麵前顯擺。
未料陰茉璃神色半分無異,隻是心中詫異那沈薔竟做了暄王妃,她本不理會宮中傳訛,自然不知曉個中緣由。這晌,便唇角噙笑,一挑秀眉,譏諷於她:“這暄王妃有什麼稀奇,見著本宮還不得低頭行禮?你倒也沒規沒矩,不知禮數,別才當上暄王妃,就落得他人口閑。”
幾句話說得沈薔麵紅耳赤,可又不得發作,隻得暗自咬碎了牙,垂首俯身,目送陰茉璃嫋娜的身姿,娉婷而去。
行出數十步之外,妍惜心思縝密,知曉陰茉璃心中疑惑,便顧自開口,宛如自言自語:“暄王府一朝驚變,琳漪仙去,沈薔已是暄王妃,此番進宮便是參見太後,叩謝恩澤的。”
聞言,陰茉璃倏然駐下步子,回眸去看妍惜,她雙手規矩地倚在身側,隻低頭疾走,垂下眼瞼,神色間頗為傷心。陰茉璃偶有聽聞琳漪之前和妍惜同在太後身邊服侍,應該是相處過的,妍惜如今這般神傷,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做深究,隻回身款步依依而去。
才行了幾步,轉角處,許是低頭疾走,不巧撞到一人,纖身柔柔,隨之一顫,腳步虛浮,倒退了幾步,幸得妍惜後來居上,順手將她扶住,這才站穩腳步,抬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