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萬物的基礎層麵似乎都包含了矛盾力量的衝突鬥爭,這種衝突鬥爭從未實現過完美平衡,要不生命就終止了。世界依靠這些矛盾力量保持運轉,由於從未確立過完美平衡,因此這種增進活力的運動也從未消退。在相同的原則下,州組成聯邦國家,沒有哪個州能夠保持長久的平衡;新的力量出現時,平衡被打破,這個州就陷入了混亂,直到新的平衡建立後才恢複過來。然而,努力地爭取平衡,似乎這才是生活的目標,對這一目標的任何劇烈偏離都伴隨著災難的出現。

藝術中也存在這樣相互作用的矛盾因子,例如直線與曲線、光亮與陰影、暖色與冷色之間的彼此對立。如果這些矛盾因子之間達到了完美平衡,結果隻會使藝術變得枯燥而了無生機。但如果太過失衡,我們又會感到眼花繚亂、非常不安。自然而然,隻有在那些意在表現寧靜的圖畫中,這種平衡才是最接近完美的。在更令人興奮的主題上則不需要如此多的平衡。但每一幅畫,不論主題多麼混亂,都應該存有一定程度的平衡。如同優秀的悲劇作品中,絕不允許境況的恐怖打破整個劇本的美感。

直線與曲線之平衡

首先,讓我們考慮直線與曲線之間的平衡,如果目標是要表現完美的寧靜,那麼曲線越是飽滿完整,使它們平衡的直線就應該越樸實嚴謹。但如果主題是要更多地表現運動和生機,那麼直線的平衡作用當然就沒有那麼不可或缺了。相反,如果主題是要更多地表現寧靜和沉思,重心則要放在直線上麵。但如果一幅畫全部由飽滿、綿延起伏的曲線組成,看起來就太令人不安甚至煩躁了。在兩個極端中,全部由直線組成的畫作要比全部由飽滿曲線組成的畫作更為可取。因為直線表示生命中更深沉永恒的東西,代表約束和控製的權力,也代表著無限;而飽滿的曲線(也就是與直線差得最遠的曲線)則似乎表達著不受控製的能量,以及生命中的歡愉與生機。墮落從任何方麵來講都是過分的行為,禁欲主義比驕奢淫逸稍顯高尚。十八世紀的洛可可式藝術就是過度使用曲線形式的例子,像生命中所有過度的歡愉一樣,它是墮落的,是最受歡迎的裝飾粗俗娛樂場所的風格。而直線和棱角的過度使用可以在某些古埃及建築中見到,但毫無疑問,那種樸素嚴謹一開始就被色彩的使用弱化了。在任何情況下,這種古埃及風格都比靈巧墮落的洛可可風格更為高貴精致。

希臘人在廟宇中大量使用雕塑,他們就是借助雕塑的飽滿曲線來平衡建築樣式當中的直線的。但平衡總是偏向於棱角形式,而非過度圓潤。隻有在棱角形式當中,最精致的藝術才隱約在平衡中體現出來。甚至最完美的曲線,都是那種更接近直線而不是圓圈、更傾向於扁平而不是圓形的曲線。

單色調和漸變色調之平衡

如果把直線換成平塗色調,把曲線換成漸變色調,那麼前麵提及的直線與曲線的平衡也完全適用於色調。深沉永恒的東西對應於大麵積的平塗色調,而大量的漸變色調——假如是區別於墮落風格中的粗俗弧線的話——則表達出賞心悅目的效果。

通常情況下,當一幅作品在畫室裏被評為無可救藥的失敗之作時,我們還有機會讓它回到平塗色調的底色來挽救它。仔細察看作品,將漸變色調塗掉,使畫作回歸更為樸素的平衡,從這裏就能輕易看出該如何正確地完成繪畫了。對較小模塊過分使用漸變色調是畫作失敗的常見原因。一般說來,對能夠表現模塊的色調種類使用得越少越好。最優秀的作品中的平衡常常傾向於平塗色調,而非漸變色調。傾向於漸變色調的作品,例如熱魯茲(Greuze)的作品,不論有多麼受歡迎,都比傾向於平塗色調的作品,例如喬托(Giotto)的作品和意大利風格早期作品,或是現代的普維斯·德·夏凡納的作品,要差勁得多。

淺色調和深色調之平衡

在色調範圍內,淺色調與深色調之間、黑色與白色之間也存在色調平衡。色調不是太亮的畫作,如果以中間色調開始,色調也不能塗抹得太深。在這方麵應留意惠斯勒(Whistler)[ 詹姆斯·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年7月11日至1903年7月17日,著名印象派畫家。

]的作品。惠斯勒是一位深淺色調方麵的大師,他使用的淺色很少接近畫麵上白色的地方,而使用的深色從不接近黑色調區域。當一幅畫中最亮的部分色調不是很明亮時,它最暗的部分也不能太暗。以倫勃朗為代表的畫家,畫風明亮時,最亮的部分幾乎很接近白色,而暗色的部分則很接近黑色——更接近我們這個時代的畫家弗蘭克·霍爾(Frank Holl)——則令自己畫作當中的白色十分明亮,而相應地使深色十分沉重。當它們之間的平衡得到保持時,我們會本能地感受到這是十分恰當的。這不是說一幅畫中淺色調的用量應該被深色調的用量所平衡,而是指色調組合中深淺極端之間應該達到某種程度上的和諧。舊的規則要求一幅圖有三分之二是淺色調,三分之一是深色調。但是我認為在這方麵並沒有什麼成規,有太多的例外,並且半色調還未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