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攻城在維克多爬上高塔後的第五天開始。那時候穆赫拉人的軍官已經不敢露頭,穆赫拉人的士兵也變得畏畏縮縮。城牆上站著的人不再密集,隻有看守著火爐的步兵舉著大盾,默默承受著佛倫斯人的箭雨侵襲。
維克多殺了許多人。
士兵,軍官,還有將領。維克多堅信自己是射中那個膽子大到上城牆督戰的將領的人。他的箭支就透過兩麵盾牌的掩護插進了那個身穿鱗甲的將領的麵門,他能認出那支羽箭略微與其他箭支不同的箭羽。
但那沒有意義,沒有人會去計較一位射手幹掉了什麼目標,除非這個射手本身是一位將軍,並且射箭的時候沒有別人一同射擊。
維克多對於這種待遇也已經習慣了。他現在已經不指望能靠自己來賺到什麼足以封爵的軍功,也不奢望能用自己的戰果換來一大筆財富。他是索蘭特的侍從,那麼他的前途就已經押在了那個強大的自由騎士身上。
現在要做的,就是為底下向城牆推進的士兵們提供掩護。
精準地點殺穆赫拉人的弓箭手,射翻一個個想要去傾倒沸水滾油的步兵,阻止那些想要用礌石滾木向城門下投擲的雜碎——之所以稱之為雜碎,是因為維克多清清楚楚地看見,索蘭特的那頂銅盔正在城門下閃亮。
索蘭特自願加入了第一批攻城的隊伍,他左手頂著一張騎士團仆從軍的製式盾牌,身後還背著一張備用,右手拎著自己的長劍,跟在撞車後邊,慢慢前進。
攻城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相較於戰陣廝殺,攻城的時候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奪去一個穿著堅固鎧甲的戰士的性命。但攻城也是一件收獲豐厚的工作,隻要能有命領賞。
攻下來,活下去,美好的明天在向你招手。
索蘭特目睹了一個走在撞車邊上的戰友被一根從天而降的滾木砸倒在地,血肉模糊。兩個上前為撞車開道的傭兵又被插上了幾支羽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索蘭特沒有動。
他看見了有礌石落下來,砸在撞車上,彈了幾下,弄翻了左側的士兵,碾過了那張原本還算標準的臉龐,生生碾平,將臉碾進了腦子裏。一名士兵立刻衝上去,接替了死者的位置,然後被一盆沸水澆了個通透,慘叫著在地上翻滾。索蘭特還是沒有動。
當撞車終於靠上了城牆,立刻便有六個士兵接替下來推車的士兵,喊著號子開始撞擊城門。城門上的城牆上有兩根管子,一左一右,都指向城門的方向。兩股滾油從管子裏流了出來,灑在鋪了一層熟牛皮的撞車上,灑在兩旁幫著推檑木的士兵身上,燙出無數個水泡,招來一陣陣慘叫。而躲在撞車蒙皮裏的士兵也沒有逃過大火的侵襲——穆赫拉人扔下了火把。
那一場大火,焚燒著撞車,也焚燒了整個戰場。傑魯斯蘭的城牆下燃起了一片衝天的火焰,燒死了無數已經快要攻上城頭的士兵。這些士兵多數是參加聖戰的傭兵,為了錢財與被許諾的地位拚死戰鬥,然後淒慘地死去。
索蘭特動了。他跟著幸存的人們退到了後麵,退到穆赫拉人的射程之外。
——這並不是怯戰,隻是要讓自己的能力發揮在最該發揮的地方。
這場大火燒了很久。那些被扔下的檑木,掉落的盾牌,還有滿地的屍體為火焰提供了燃料。穆赫拉人站在城頭,在紊亂的熱空氣和濃煙後邊若隱若現,高聲吟誦著什麼,語調充滿了魅力。
一個身影突然從城頭一躍而下,落在了火焰中。維克多與索蘭特站在不同的地方,但目睹了同一個奇跡:那個人走了出來,手中握著一柄燃燒著黑色與紅色火焰的雙手戰斧,被火焰籠罩著,一眼不發。
那是個穆赫拉人,穿著織的細密的鏈甲,帶著一頂高聳的尖頂盔。他的麵目隱藏在一張鐵質的麵具下麵,隻留兩個孔洞通向外界。
“入侵者!”他就這麼站在原地,用不甚流利的、帶著榮格帝國東部口音的北地中海通用語喊道,“覺悟吧!”
說著,他驟然加速飛奔,避開了高塔上眾射手射向他的箭矢,撞進了退下來的攻城隊伍。一柄戰斧左劈右砍,斬斷了格擋的單刀,劈折了長斧的斧柄,一下便取了兩條性命,連結實的肋骨都無法阻止斧刃的侵襲。而他身上的火焰也在不斷灼燒著周圍士兵的肉體與靈魂,讓他們痛哭哀嚎。
“神恩者?”維克多看得有些呆了,“還是邪神的……神之刃?”
其他人的反應就比他要強烈多了:“是異教徒的魔鬼!殺了他!”
此時那穆赫拉人在佛倫斯王國陣中左右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在他身後留下一堆屍體,而他身前則是待宰的羔羊。若非前排攻城士兵都是意誌堅強的勇猛戰士,此時早已四散而逃。這怪物有時砍上一斧子,有時就這麼直直地撞過去。維克多在高塔上觀察,發現他的方向竟然是烈日騎士團的帥旗所在,奧斯塔夫伯爵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