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步殺人(1 / 3)

車夫的工作並不簡單。不管別人如何的不屑,車夫心裏自知。

對他而言,這工作是一場曆時不短的冒險。每天都在重複一樣的路,每天都遇到一樣的難題。

他居然也全部走下來了。[1]

此刻他已經已經非常疲倦。

這裏的山路不好走。路上滿是碎石和枝葉,桉樹更是密密麻麻,稍不留神就無路可走。

天色已晚,但他並不打算就回家。他還沒有賺足一天的銀兩——這種事情太平常了。

車夫的車並非他所有,而是從隆安鎮的富商那裏租來的。

既然是租,每天就有租金。

他今天賺的錢,還抵不上租金的價。

沒有錢,就沒有飯吃。

何況要吃飯的可不止他一個。

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

一來沒錢的事情,隔三差五總有一次,多少麻木了。

二來最近這裏的過客和行商似乎較往年多了不少,生意也稍微好些。

也許跟東邊的形勢有關。

據說廣東沿海來了不少西洋人,攪得天下雞犬不寧,連當今皇帝都擔驚受怕。

他已經知道洋人並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隻是麵相難看口念咒語的異人罷了。

他這樣想著,突然停住了車。

前麵不能再走,那裏是天平天魔教的地頭。

早上有兩個客就在這裏下的車,此刻不知道性命還在不在。

他打算回轉車頭的時候,三個男人就出現在他的麵前。

為首的是個圓臉短發,好像正衝著他微笑。後麵跟著兩個高個子。

一個光頭,臉上的棱角涇渭分明,好像一尊雕像。

另一個則精心梳著長發,身材很魁梧,臉上的五官卻秀氣得很,看起來好像一個女人。

光頭對圓臉道:“大哥,我們似乎迷了路。”

圓臉道:“不錯。何止我們迷了路,整個中國都迷了路。”

他頓了頓突然聲音大了許多,道:“然而,迷路並不可怕!隻要我們的方向沒有錯,就不怕多走一點彎路。我們的民族也是如此,隻要我們不怕艱苦不怕犧牲,總有一天我們可以走出一條複興之路!”

光頭高聲答道:“奧!”

圓臉突然轉過身來,大聲道:“瑞元,德生,今天我要多教你們一點東西了!”

光頭答道:“奧!”

圓臉道:“看你們的周圍,你們看到了什麼?”

光頭道:“是樹!”

圓臉道:“不錯,正是樹。這裏有成千上萬的樹木,他們每一棵都是我們的指南針。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是一個球體,我們中國在這個球體的北方。普照萬物的陽光看起來在我們的頭頂,實際上他一直在偏南的地方。樹木為了生存必需竭盡全力吸取陽光,所以接受陽光更多的方向,樹木就更加粗壯茂密。”

光頭道:“我明白了!隻要我們找到樹木粗壯茂密的地方,他相反的方向就是北方!”

圓臉道:“瑞元,說的好!樹木求生存不過是他自然的本性,他本身並不知道方向的意義。然而這成千上萬的樹木卻因為自己生存的本性,為我們指明了方向。這樹木,就像普天下億萬的黎民百姓。中國的士大夫們對這些百姓嘲笑了上千年,說他們隻知道盲目無知的生存。然而士大夫們不知道的是,正是這些百姓的生存為我們指明了方向。人民是我們這個國家的方向,是我們這個民族的方向。我們要永遠把人民放在首位,滿足他們民生,賦予他們民權,這才有了所謂的民族!”

叫瑞元的光頭似乎已經熱淚盈眶,喊道:“大哥,你說得太好了!我會永遠記住你今天的話。”

叫德生的長發突然幽幽道:“可是大哥,這些桉樹都長得一般粗細,肉眼難以分辨哪裏粗壯茂密,哪裏枯萎稀疏,如何辨別方向呢。”

確實,這些桉樹大多樹幹筆挺,他們的枝葉又都生長的很高,而且各具形態,根本難以用來辨別方向。

光頭瑞元大怒道:“德生,你這是在質疑大哥的判斷嗎?”

圓臉擺擺手笑道:“不妨。世上一切的問題都不隻有一條解決之道。世上也沒有一條巧妙的法子能解決一切問題。桉樹用來辨別方向很不方便,然而這並不能難得倒我們。北極星!我們頭頂的北極星將指引我們的方向!”

他說著將手指直指向蒼天,仿佛在宣告這什麼重大的發現。

瑞元和德生一齊抬頭向上望去,桉樹的枝葉密密麻麻,把天空擋得隻剩下幾個小孔,哪裏有什麼北極星。

三個人的臉上似乎一起出現一種失落,而圓臉的臉上失落中好像夾著一點尷尬。

他的手還一直保持著向上的姿勢,他好像還沒有放棄從某個縫隙中尋找方向的努力。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早被驚呆了的車夫,那個在他麵前呆立了好久而一直被他忽略的可憐人。他的眼神中又開始閃爍起光輝,他看到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希望。

圓臉放下了手指,朝車夫微笑著點點頭,喊道:“老兄,我要拜訪太平道。怎麼上山。”

車夫朝一個方向伸了伸指頭。

“多謝!”

等車夫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裏多了一小塊碎銀子。眼前的人卻不見了。

那三個人已經朝著魔教山寨的方向走遠了。

或許這是一種神奇的身法,隻有當使用者的內心充滿渴望的時候才能發揮出來。

在普通人看來,身法怎麼能如此快?難道是遇了鬼麼?

他隱隱約約的好像聽到那個圓臉爽朗的笑聲:“哈哈哈,你們要記住,天無絕人之路!馬上就能見到洪教主,我們距離理想的實現又進了一步!”

那個光頭好像又喊了一聲:“奧!”

車夫看著自己手上的銀子歎了口氣,他相信自己沒有撞鬼。至少這銀子是真的,看來他今天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然而他又著實想不通:這些是什麼人?來去無影無蹤,出手這麼大方,講起話來卻像個瘋子。

他也實在想不通:最近不怕死的也真多,個個都要去拜訪天魔教。

他並不多想,對他而言,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何必自尋煩惱?

何況這些事,想不通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所有的人,每天每時每刻都遭遇著無數想不通的事情,可是所有的人也並沒有因此而煩惱。

即便如此,在車夫看來,這三個人實在也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古怪。尤其是三個人穿著打扮都太不尋常。

他們穿的是一種西裝。這種西洋服裝當然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