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說來話長了……對了,被你刺傷的那個黑衣人,我把他殺了。”
戴玉鄰一愣,“你怎麼殺的?”
“就那麼殺的。”
趙雅芳麵無表情,像是說一件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的事,戴玉鄰心中不禁暗暗驚奇,她經過這一役,似乎是變了。
“那你怎麼進的城?”
“飛進來的。給我解毒的那老人帶我飛進來的。”
“這……你這可真算是奇遇!”
趙雅芳歎了一聲:“可不是,這麼多奇遇都叫我遇上了,否則怎麼到現在還沒死。”
戴玉鄰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說些大道理,卻被她伸手止住。
“你想說的話,我都已想明白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心軟。”
“你……你明白就好。”
“你要是能派出人手去,就幫我查兩件事。一件是趙不改現在在哪,另一件是那老人的情況。我若有機會就去他家查一查,看他究竟是誰。”
“現在風聲很緊,出城不易,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辦,不會讓趙不改他……曝屍荒野的。”
“那就多謝了。我很累,你看著我,我睡一會。”
她真是累極了,在洗澡的澡盆裏就睡著了,戴玉鄰見了不禁搖搖頭,把她撈出來擦幹了,放在床上又蓋好被子。
到了中午,吃過午飯,撫綠樓的老板忽然上來敲戴玉鄰的門,說是有個人送了一匹馬給她。等她下去那人卻已不見了,隻留下一匹馬還老老實實地站在大街上。戴玉鄰一頭霧水,從暗處瞧了半晌,並沒有什麼不妥,就叫老板把馬牽進了後院。
趙雅芳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之後戴玉鄰把馬的事告訴了她,她奔到後院,果然看見那馬已經好好的在那裏了。
“你看清那人的長相了麼?”
“我出去的時候已經沒人了。”
趙雅芳搖搖頭:“我多此一問,馬在他手裏,肯定又是他。”
“誰?”
“那個神秘老人。”趙雅芳沉吟片刻,接著道:“給我一把兵器,把那地址告訴我,我要去看看。”
戴玉鄰便給她報了地址,“你一個人行麼?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有時間,就幫我查查那件事。”
趙雅芳接了劍,轉身牽馬出了門。
老人的住處在城南,趙雅芳很快就找到了地方。門外掛著一麵青布門簾,掀開簾子,裏麵的門是虛掩著的。趙雅芳推門進去,堂中卻沒有人。
趙雅芳環顧四周,堂中的布置並沒有什麼特別,隻有那扇屏風,乍一看之下,就把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人高的屏風中央,畫了兩條嬉戲的鯉魚,這兩條鯉魚頭連著頭,尾連著尾,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都畫的極是精細,在那屏風上仿佛躍躍欲動。
旁邊還題了一首詩,寫的是:回望高城落曉河長亭窗戶壓微波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水仙欲上鯉魚去。
趙雅芳本不知道這句詩的來曆,因為那人隨口的一句話,她私下裏去翻書,才知道這一句,原來是出自唐代李商隱的《板橋曉別》。
水仙欲上鯉魚去。水仙居。
她的腦袋嗡的一聲,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嗓子。
是他。
她就這樣在那屏風前癡癡地站著,站了不知多久,站到終於流下眼淚。
是他。
是那個負心人。
他害她這麼苦,怎麼還會出現!他不是要她死麼,還來救她做什麼!
想到靜夜和趙不改的慘死,想到自己所受的種種苦楚,想到那人的一顰一笑,她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撲倒在桌上痛哭起來。
她不管不顧,直哭得梨花帶雨,卻不知道這一幕已被後堂的那人看了滿眼。
她的眼淚落在桌上,也落在那人的心裏。
她哭得累了,漸至無聲,半晌,卻猛然站起身來,抽出長劍向那屏風劈去。
“我恨你!我恨你!你再也不要出現!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她用盡了力氣,把那畫上的雙鯉斬得七零八落,還覺不解恨,末了一腳踹在那屏風上,屏風架子支持不住,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沈易!從你殺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你恩斷義絕!永世不再相見!”
她說罷,狠狠地咬了咬牙,飛快地跑出了門。
後堂那人等她走了,站了許久,才終於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伸手把那屏風架子扶起,俯下身去,將那些被她劈落的雙鯉碎片一片一片地撿起來。
他走到她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撫摸她伏過的桌子。他眼睛厲害,竟在那桌上找到她落下的一根頭發。輕輕一縷,那發絲又黑又長,盈盈不堪一握。他把那頭發輕輕捧在手心,摩挲了半晌,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趙雅芳回到撫綠樓,戴玉鄰問她情況如何,她沉著臉隻說沒什麼發現。戴玉鄰見她臉色不對,也不好再追問。趙雅芳又問她是否派人去找趙不改了,她說去了,但還沒有回信。
趙雅芳兀自點了點頭,那神色卻又變得悲戚,呆了半晌,自己竟小聲喃喃了一句:“快些找到罷,再找不到恐怕要臭了。”
她自己這麼說著,眼圈就紅了,戴玉鄰也跟著難過,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好留她一個人靜一靜,轉身出門而去。
這些天風聲一直很緊,很多被派出城去的人都因為無法回城而不得消息。然而忽然有一天,派出去的幫眾竟都不約而同地回來了,戴玉鄰很是奇怪,眾人都說,城門的盤查撤了,連趙雅芳的通緝令也都撕了。
趙雅芳一聽,心下不禁一沉,忽然又不查了,這葫蘆裏不知又賣的是什麼藥?
眾人都來彙報探查到的消息,派去尋找趙不改的人說已經找到了他。
他死在山林裏,是倚在樹幹上坐著死的。她們找到他時,他臉上仍有一絲微笑。他的身子被劇毒侵蝕,已然腫的不像樣子,這些天過去,也開始有了腐爛的跡象。她們把他抬了下來,並買了棺材,現在放在城外的義莊。
趙雅芳靜靜地聽完這一切,許久沒有出聲,眾人都瞧著她,隻見她忽然竟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也好,我送你跟靜夜做個伴……”
說到後麵,聲音還是低沉哽咽起來。
戴玉鄰聽她如此說,知道她是想把他們葬在一起,便吩咐了下去,準備去尋找靜夜埋葬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