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正是當年的自己嗎?暴雨夜裏,救了身染鮮血的胤禛,悉心照拂一月之久,最後甘願舍棄一切,左右追隨。
她突然對這女子起了一絲好感,不願這樣善良的女子像她一樣遭遇不測,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手中的玉佩無法再恢複如初,女子索性一把握在拳裏,望著她道,“初問,我爹給我娶的名字。一年前娘生了病,無錢醫治,本是打算把兄長賣到宮中。可是我怎能讓我們初家就此斷後,又怎麼舍得讓兄長做一個身體有缺陷的陰人。”她頓了頓,硬擠了一個笑臉又道,“等我年滿二十五歲,他們會放我出宮的吧。到時候我還可以再嫁人,是不是?”
寄思不願說出並不是所有奴婢都有資格年滿二十五後,就可以出宮的事實,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嗯。”旋即伸出掌心,笑道,“把玉佩給我,我負責給你鑲好。”
初問,這個名字她記下了。
再次進宮前,她告誡過自己,凡事冷眼相看,切莫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可她還是向初問退卻了戒心,到底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無論怎麼謹慎,都免不了用情。
她是一個有心的人,怎可以真的做到絕情冷漠,拒人千裏?
可是胤禛呢?
真的可以狠心到置她於死地的地步嗎?死之前她連說一個字,問一句為什麼的機會都沒有,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嘶……”
蜷緊拳頭的時候,背部又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初問望著緊緊皺眉的她,望著她衣衫上黃水與血漬斑駁成片的印痕,頓時淚眼模糊了,“姐姐,這可怎麼辦是好?”
她咬一咬牙,風輕雲淡的笑了,“沒事。”說話間,已經從懷裏掏出兩瓶一大一小的瓷器來。大瓶的有拳頭大小,一寸高,在她手裏隱約蕩漾著清洌的酒香之氣。小瓶的卻隻有男人的拇指大小,周身燒著藍彩花紋,“你幫我用酒噴一噴,再把這藥抹上去。”
“你哪裏來的?”初問一陣驚訝,這藍彩小瓷瓶裏的藥物怎看著如此貴重。
寄思淡淡道,“偷的。”
初問張大嘴巴,將驚訝咽回肚子裏,旋即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低不可聞地提醒道,“姐姐,要是讓人發現了,會把你打個半死的。你還是哪裏拿來的,哪裏還回去吧。”
寄思已然背過身子去,撈開沾滿血漬的衣衫時難免拉扯到傷口,又一陣輕吟出聲,旋即咬牙笑道,“放心好了,他們不會發現的。”皇宮若大,卻早已如地圖一樣印進了自己的腦子裏。她清晰地知道去哪裏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她這樣的身手,偷一瓶藥物回來用一用,雖不是小菜一碟,卻也容易。
初問替她噴了酒,塗完膏藥,這才十分好奇地問起她的名字。
名字?
她真正的名字叫元寄思,母親說父親進京趕考,要得了功名才肯返鄉,一去杳無音訊,所以給她取名寄思,源自詞中一句—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她和弟弟寄念的名字,都深深地飽含了母親對父親的思念與牽掛。日複一日,等不到父親的歸來,母親病逝,她更能體會到自己名字的含義。
思緒至此,她的目光更加悲涼,“我叫楊亦,本是江寧知府之女,進宮選秀時在神武門與布爾哈齊氏起了爭執。皇後道我不懂規矩,所以貶我至此。”母親,莫要怪女兒沒有用你所賦予的名字麵對世人,等女兒證明一切後,必定會改回原名。
她將悲涼的目光望向瓊樓玉宇的遠方,那裏的宮殿一望無盡,看不見出路,亦看不見來路。
這條路已是進退兩難。
可她想要見到胤禛的心,卻在這秋月滿地的夜裏,越發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