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位公開的麗蓮,金嶽霖的女性朋友不多,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女性朋友,似乎就更是鳳毛麟角。林徽因算一個,還有一個是陶孟和的妻子沈性仁。沈性仁生性淡泊,五四時期就在《新青年》上發表過翻譯作品《遺扇記》,後來,她翻譯的《房龍的故事》,更是風靡全國。沈性仁高雅、美麗,連林徽因都對她又羨又佩。金嶽霖認為沈性仁是“佛家的居心儒家的生活”。抗戰爆發後,沈性仁輾轉南下,得了肺結核,最後病死在蘭州。據說金嶽霖接到沈性仁去世的消息後,“當時就像坐很快的電梯下很高的樓般一下子昏天黑地”。等穩下來時,“又看見性仁站在麵前”。沈性仁去世前八天,還給金嶽霖寫過信,字裏行間充滿著“淡味”,還有幽默。金嶽霖無法相信,僅僅八天,居然就天人永隔。為了紀念,金嶽霖寫了一篇《悼沈性仁》,飄逸且清純、綿長又哀傷。
金嶽霖往往能在女性朋友中找到知己,然而他們之間,又似乎隻能是朋友。而麗蓮雖然是正牌女友,但她又太西化,在精神和行為方式上,也的確灑脫。一陣風似的來了,一陣風似的走了。年輕的時候,金嶽霖有這樣一位女友,固然是樁美事。但等到年歲漸長,這種略帶飄忽性的朋友關係,顯然不能滿足金嶽霖的情感需要。更何況麗蓮後來又走了。麗蓮離開後,金嶽霖又開始養雞。他和麗蓮在一起時,養雞要用灌墨水筆的管子灌魚肝油。在北平,他養的一對黑狼山雞,公的長到九斤四兩,母的也過了九斤。後來去昆明,金嶽霖和梁思成一家住在龍頭村,他依舊買了一隻桃源的黃色毛退公雞來養。他這個養雞的習慣一直保持到解放後。金嶽霖還喜歡鬥蛐蛐。他在屋角擺一個大籮,裏麵放著許多小罐,罐裏全是蛐蛐。他的用人老王,還曾被他派去抓蛐蛐。金還說,鬥蛐蛐“這遊戲涉及高度的技術、藝術、科學。要把蛐蛐養好、鬥好,都需要有相當的科學”。雞和蛐蛐都是他的寵物,在某種層麵上,填補了他情感上的空白。
金嶽霖是個“朋友控”,僅就居住這件事來說,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和朋友混在一起。他“逐林而居”的故事眾所周知,有趣的是,抗戰時期,在梁家從昆明搬到李莊後,金嶽霖依舊沒有單住,而是跑去錢端升家借住。抗戰快要勝利時,他則和朱自清、李繼侗、陳岱孫、陳福田一起住在昆明北門街唐家家庭戲院的後樓上。金嶽霖說:“我雖然是光棍,我的朋友都是成家的。”在所有朋友中,他和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又走得最近。個中原因,不難體會。梁思成寬厚仁義,和金嶽霖又是一個學校的同事,容留一個老實的單身漢做鄰居,無可厚非。而林徽因,又是學術圈子裏少有的拔尖女性。林徽因幾乎符合了金嶽霖所有的對女性的想象。思想上,林徽因接受的是西式的教育,自由、獨立,還有點唯美傾向。學識上,林徽因的審美功力,幾乎是眾人交口稱讚的,在“民國嵇康”金嶽霖這裏,同樣也是。林徽因是少有的能在精神層麵,與金嶽霖對話的女性。氣質樣貌上,林徽因清新脫俗,令人過目不忘。
金嶽霖對於林徽因,有一種傾慕,但他強大的理智,又總是能讓他在和林徽因、梁思成的關係中,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金嶽霖是通過徐誌摩認識林徽因的,他和徐家以及張家(張幼儀的家族)也是很好的朋友,去上海總是住在徐家。不過,這類小住,畢竟不能與他和梁家的比鄰而居相比。從1932年到1937年夏天,金嶽霖和梁家隔壁而住,就在北總布胡同,梁家住前院,大一些,他住後院,小一些。前後院是單門獨戶的,但卻有小門連通。除了早飯,金嶽霖全然和梁家混在一起。理智、寡言可信賴的金嶽霖,成了梁家歡迎的客人,而事實上,很快,金嶽霖便成了梁家的編外親人。林徽因對金嶽霖也頗為接受,他總能理解她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