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娓娓道來,張子產一邊聽一邊唏噓落淚。這是他先祖之事,晉室也已經南遷久矣,他的父親便是被家人帶著逃走的張華幼子。為了逃避追殺,他們一路向北,逐漸進入胡人居住的地方。到了此地,也沒人管你是大文人的後代還是販夫走卒的後代,不過是辛苦求生罷了。
隻是張家卻仍然堅持詩禮傳家的作風,雖然在胡夷之地,也仍然不忘記教導子孫讀書。
拓跋嗣道:“那又和幹將劍有什麼關係?”
無雙道:“幹將和莫邪是一對寶劍,又名龍泉、太阿,其珍貴程度不下於神劍湛廬。據傳,這一對寶劍是由一對名為幹將莫邪的楚國夫婦所煉,劍分雌雄。雄劍幹將,劍氣為紫色,雌劍莫邪,劍氣為青色,故又並稱紫青寶劍。這對寶劍,暗謂世間兩儀,雄劍為陽,雌劍為陰,自煉成後不久,就流落於人間,不知去向。”
拓跋嗣道:“是張司空發現了寶劍嗎?”
無雙道:“一百多年前,張司空夜觀天象,見到牛鬥之間有紫青之氣。張司空博物強識,宇內之事,可以說沒有不知曉的。他一見之下,就知道必然是劍氣衝天。他聽說豫章人雷煥可知天機,就派人請這位雷先生來詢問夜見所見之劍氣。雷煥回答說,這劍氣來的方向是豫章的豐城。張司空就派雷先生做豐城令,那位雷先生果然不負所托,到了豐城後,根據劍氣的方向,看出寶劍必然是埋在豐城的大獄之下。他將獄屋掘開,在地下發現一個劍匣,匣內便是幹將莫邪兩把寶劍。”
拓跋嗣點頭讚道:“世上真有這樣奇異的人?”
無雙笑道:“這兩位先生都是神仙般的人,又豈是普通人可以望其項背。”
她續道:“雷先生將劍挖出後,派人將幹將劍送給張司空,自己留下了莫邪。那位雷先生,在張司空被全家處斬以後,就下落不明。而本應該在張府的幹將劍也不知去向,想不到會在這裏出現。”
張子產道:“先祖自賈後被囚之時就知道不能幸免,因而早已經派家中可以推心置腹的仆人帶著家父逃亡。後來果然如家祖所料,全家都因賈後之事所累,隻有家父得以存活。”
無雙道:“張司空既然知道禍事不遠,為何自己不願離開?”
張子產道:“家祖以為,即為一殿之臣,君要臣死,臣安敢不死,寧願死而全節,也不願做一個苟活之輩。”
拓跋嗣讚道:“張司空真是少見的忠臣賢士。”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張子產道:“這位先生傷得甚重,老漢久居山野,也知得一些草藥之性,不知各位是否放心讓老漢看一看先生的傷?”
無雙忙道:“最好不過,請先生費心了。”
張子產仔細看了看苻宇的傷勢,道:“須得把箭拔出來,這位先生想必平日身體就很好,雖然受了重傷,卻仍然可以堅持。我有一些治療創傷的藥,暫且為先生敷上一敷,待明日,老漢帶你們到附近的一個小小的市集之中去找郎中,應該就有更好的藥可以治療先生。”
拓跋嗣問道:“怎麼這附近還有市集嗎?”
張子產道:“名為市集,不過是幾家農戶聚集之地,附近的獵戶也時而去換一些米糧。有一位郎中,是一位巫醫,倒是很靈驗的。”
他拿了一把小小的刀子,在火中烤了烤,將苻宇箭傷周圍的衣服割開,又將箭傷周圍的肌膚略微割開一些。然後用布墊在箭上,雙手使力,將箭拔了出來。
苻宇隻輕輕“哼”了一聲,額上雖然滲出了冷汗,臉色也蒼白如死,卻仍然鎮定自若。張子產稱讚道:“真是一位壯士。”
他在苻宇的傷口上敷了一些草藥,又用布緊緊地勒住傷口。“早點歇息吧!這傷口若是普通人隻怕不死也已經昏迷不醒了,這位先生雖然英勇過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軀。”
苻宇也確實困倦,倒下便昏睡過去。
那老者拿著燈燭進了內室,想必也歇息了。
第七節
又是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
無雙聽見山間小蟲的鳴叫聲。她走出茅屋,仰視天空,點點繁星散落天際,彼此之間似有聯係卻又漠不相關。她不由想曾與流火一起走過的許多日子,夜晚的時候,也曾這樣仰望著天空。
拓跋嗣悄然走到她的身後:“還不睡嗎?”
無雙笑笑,“雖然白天逃了一天,現在卻一點也不累。”
拓跋嗣略有些歉意地握住她的手:“才剛要與我成親,就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無雙道:“隻怕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吧!”她這樣說無非是覺得各種麻煩事總是跟隨著她,仿佛永遠沒個止境。
拓跋嗣卻以為她是說這些刺客可能是姚秦內部的敵人所派來的。他道:“我思量再三,總覺得這些刺客來得蹊蹺。他們所用的弓弩,如此強勁,像是特別製造的。從苻宇身上取出來的箭看,箭頭的煉製不是磨成菱形,反而是磨成圓形,不像是你我兩國的工匠所製。”
無雙道:“我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箭,是在燕國。”
拓跋嗣冷笑道:“若說刺客是燕國派來的,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無雙道:“你是說魏國若是和秦國聯姻,對於燕國就是一大威脅,因而他們會極力破壞這件親事?”
拓跋嗣道:“不僅如此,我派到燕國的探子回報,慕容盛登基後,性情大變,極端暴戾,仿佛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隻怕他不僅想要破壞我們兩國的關係,更想坐收漁人之利。”
無雙笑道:“你往各國都派了探子嗎?怪不得我一回長安,你的使者就到了。”
拓跋嗣被無雙說得有些汗顏,道:“你要原諒我,作為一個皇帝,在這樣的一個亂世之中,就算沒有害人之心,也要有防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