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我想像當中那樣,有登帝位之心,十年了,他就是我大程朝的周公。白樂天的這一首詩說他最是貼切不過“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他這十年來鞠躬盡瘁輔佐幼帝,創下大程朝最輝煌鼎盛的局勢,更可貴的是他盡心教導幼主,去年進京,我見到當今的皇帝,一代聖主的模樣已經顯現。
想來我倆實在是無緣,當年查處前杭州知府貪墨一事,我的那些珠寶全都歸還了,獨獨缺了那龍鳳鐲子和鳳凰釵。所以,孩子們常常京城和杭州兩頭跑,我和他也偶爾來回,卻一直隻談詩書、生意和朝政,再無其他。連婆母都惋惜不已,我卻覺得這樣挺好的。
“娘!娘!”清脆的少女聲傳來,我的寶貝女兒芙蓉一身火紅,比今天做新郎的兄長還要喜氣。
小丫頭如今也已經十四了,這麼個小東西繡藝卻遠在我之上,小小年紀已經是繡坊的第一繡娘了,更何況她樣貌像王魁,也就是像我婆婆,小美人是遠近聞名了,所以婆婆很是喜愛她。
碧玉取笑小丫頭說:“芙蓉啊!怎麼也想做新娘子了?怎麼樣?當我家龍兒的媳婦!”
“娘!姑姑老是取笑人家!”說完就往我懷裏鑽。我撫摩著她的頭發,感覺如絲緞。“娘!你到新房裏去看了沒有?”
“去了!”
“今天呢?”
“還沒有!”
“那娘我們去看看?”我被她拉著到真兒的新房,想我當年的新房裏是一個不情願的新郎和一個無悲喜的新娘。就今天真兒和婉清兩情相悅已經遠勝過我許多了,這新房自然喜氣了。
“娘!你別發呆啊!你看這床被子好看嗎?”芙蓉指著最上層的一條。這百子被不是用織錦的嗎?怎麼用繡的了。仔細一看那上麵的孩童各個姿態不同,栩栩如生。
“芙蓉,是你繡的?”我問,隻有小丫頭才能繡出這麼精致的被麵來,當初我嫌繡百子圖太複雜,怕把芙蓉給累壞了,我就定了用織錦的。小丫頭還是親自繡了。“我要給真哥哥繡,還有峰哥哥,鳳妹和龍弟。”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我真的替這個孩子委屈。
我和碧玉在一起的時候,碧玉對我說:“芙蓉可惜了,不是生在你肚子裏!要是我家龍兒和她年齡合適,我還真想要了這個兒媳婦。”我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現如今來提親的人家是多,可當真是像樣的少年沒有幾個,還不就是因為她是庶出的。但願能有一個知她好的少年,把她娶了去好好的疼愛。空想這些也是枉然,況且今天是真兒大喜的日子。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林大哥什麼時候到?”我問。
“他晚點,肯定來的!”
我林大哥現在是一省的經略使,已經是封疆大吏了。碧玉也是二品誥命,想當年他們二人初到嶺西,那裏惡霸盜賊橫行,窮山惡水。這林大哥張貼布告,雇人在布告前宣講。這大意就是,凡是手持農具的農民,都是良民,不準拘役。以前的罪名不再追究。隻要是手拿刀劍的一律收繳,到官衙按分量換農具。每個人都要種一棵樹、十根蔥、一百根韭菜。家家要養一頭豬、兩隻雞和兩隻鴨。才短短的四年嶺西一改窮麵貌,我當年去嶺西采購珍珠和沉香的時候路過那裏,新建的磚瓦房連成了片,但看到的情景讓我心酸,隻有他們兩夫妻和歐陽師爺住在茅草屋裏,為了一碗雞蛋羹,老師爺要推給碧玉讓碧玉喂才出生沒多久的龍兒,林大哥要讓身子弱的師爺吃。我當年他們上路給他們的一萬兩銀票全給林大哥用在造橋鋪路上了。我看林大哥是個直心腸子,龍兒跟著他們倆真是作孽。就把龍兒帶了回來,本來鳳兒就是我婆婆帶著的。我家到後來就是這小群猴兒的天下,真是被他們作都要作死了。林大哥由於政績卓著,一升再升,到今日的這個光景。我很是替他們高興。
“妹子啊!我外甥今天娶媳婦這個排場,我真是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當我和婆婆在客廳迎著越來越多的賓客的時候,我劉姐姐到了。她還是滿臉紅光,一點都不見老。比當年在杭州大獄裏當差是還強些,當年多虧了他們這些人,我才得以有今日。
“姐姐,怎麼才來?”我埋怨,如今她已經不是那時候看女牢的牢頭了,她兒子已經是我的徽州店鋪的掌櫃了,好歹也是個享清福的安人了。空的時間多的是,怎麼還這麼姍姍來遲。
“妹子啊!我家裏養著二十幾隻鴨子,它們出去吃食了,這會子出門過來,我自然要關好它們在出來,再說,我家裏和你這裏有多少路程。聽到爆竹聲過來也不遲啊!”她那裏興高采烈的說著,這個老姐姐啊!
我真要暈倒了,到現在她還養鴨子啊!婆婆聽了直搖頭,真叫受她不了。看著她那憨厚的麵容實在無話可說了。
眼看就要到時辰了,楚王怎麼還不到,好歹真兒是他從小愛護長大的。“我父王怎麼還不來!他說好一定趕到的!”峰兒也在那裏焦急地等待。
遠處儀仗威武,開道鑼鼓震兒,果然是奕。我還是忍不住心裏笑開了花,這臉上,今天本來就是開懷的日子怎麼高興都不過分。
“孤王到的可算遲?”他撫著頜下的胡須,含笑的看著我們。
我臉一寒,佯嗔道:“自己的螟蛉義子成婚,你到現在才來!還好意思說來著?罰酒三杯!”跟在他旁邊的林大哥也想偷偷躲過去。
“林大哥!”我叫,想溜?“你怎麼說啊?”
“我罰!一定罰!”他隻能嘿嘿傻笑,那樣子十幾年都沒有變過半分,我搖頭,還好龍兒像碧玉機靈,要不然日後就和他一樣在外麵耀武揚威,回家就威勢全無。哎,我看著在峰兒旁邊的鳳丫頭,真的和他一般無二。濃眉大眼,像個小子跟著峰兒團團轉。婆婆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說:“還真像小倆口!”
是啊!那樣子,真像當年的我和奕,我也是圍著他的,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奕,他也看著我,四目相對我尷尬地轉過臉,看向門口。
一場酒席讓我累脫了一層皮,大宴賓客十多天了,我這些年生意上來往的客商要請的,當年幫過我的要請,想來想去誰都不能落了。記得我劉醇姐夫當初給我外甥辦喜事的時候,我看他灰頭土臉的取笑他,今天輪到我,我也實在笑不出來。總算睡了個好覺,起身看見婉清已經在花園,頭上一件首飾也沒有,身上淺綠的衣裙素雅清麗,真是個孩子。我開口叫:“清兒!過來!”
她走到我跟前,臉上有明顯的拘謹。我牽著她的手,讓她進我的房間裏,摒退了身邊的丫頭。讓她坐在我的梳妝台前,從我的首飾裏我挑出了一朵玉梅,這朵梅花的稀罕之處在於它正中心有一點大紅色的花蕊,其他花瓣是晶瑩通透的淺綠。我把它斜斜的簪在清兒的頭上。在她的頭上戴上金絲抹額,中間血紅的瑪瑙垂到眉心,和玉花中的紅蕊相得益彰。取下她耳朵上的銀耳墜,換上同色的瑪瑙墜子。項鏈和環佩也佩帶停當,我拉清兒到穿衣鏡前,原本的她雖然素雅,到底是新婚太不合體。這些首飾一添,雅致未減,貴氣陡增,紅色的瑪瑙也添加了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