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樂器,從外型到音色,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更別說它還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民俗樂器。她將嗩呐擱置一旁,不想再使用。
戚夙容一臉木然,咬咬牙,再次拿起了嗩呐。
院子中,一陣滲人的嗩呐聲斷斷續續地響起,為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鬼氣。
戚夙容在樂器方麵確實有天賦,摸索了半個時辰後,便已小有心得。無奈手指不靈變,跟不上樂曲的節奏,不夠連貫。外人或許聽不出瑕疵,但內行人一聽便知其深淺,戚夙容不願被人看輕。
接下來幾天的練習,戚夙容在外隻聽不奏,回家便努力勤練,遲鈍的手指在不斷純熟的節奏中變得越來越靈活。第七天後,她終於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吹響了她的嗩呐,高亢而嘹亮的聲音,在院子中回蕩。眾人先是一愣,隨即會心一笑,一起加入輕快地演奏中。
雖然沒有任何表示,但戚夙容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眾人的認可,隨著越來越默契的配合,戚夙容逐漸融入其中,感受到一種樸實而單純的快樂,麻木的臉上也不自覺有了笑容。
半個月後,戚夙容隨樂團一起去鄰村表演。演出很成功,結束後還得到了三十文賞錢。三十文放在以前,她看也不會看上一眼,如今卻覺得是如此珍貴。在這些村民們的身上,她找到了活著的感覺。
之後,雲遊子師傅經常帶著她四處走訪各種民間樂師,學習各種樂器的演奏。口琴,古笛,仿古編鍾,甚至還有傳自外域的豎琴,五花八門,各有特色,讓戚夙容大開眼界。
她沉浸在各種樂器的學習中,幾乎忘記了自己手指的傷勢和過往的一切,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能夠順暢地彈奏古琴了,其技藝甚至比從前更加精湛。這一刻,她才隱隱感覺到雲遊子師傅的良苦用心。
不僅如此,雲遊子閑暇時,還會帶著她上山采藥,下水捉魚,種花釀酒,編草鞋織漁網……師傅從未刻意教過她什麼,但她每天都有新的體會,活得簡單而充實。
若能早點遇到師傅,她的生活想必會截然不同。如今後悔為時已晚,她隻能珍惜最後剩下的每一天。
兩年時間轉瞬即逝,她的大限之期亦如約而至。
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風景,戚夙容的心境很平和。
雲遊子臉上沒有惋惜,也沒有可憐,如平常一般坐在桌邊製作新的樂器。
戚夙容對他說:“雲遊子師傅,我能叫你‘師傅’嗎?”
雲遊子瞥了她一眼,撇嘴道:“你早就該叫了。”
戚夙容笑了,是啊,她早就該叫了。
“師傅,謝謝你。”
“老夫可不需要你謝,這段時間你給我幹了不少活,咱們互不相欠。”
“師傅,我偷偷釀了幾壺酒,埋在地下,大概再過一兩個月就可以喝了。”
“嘿嘿,老夫早就知道了。”
“您早就知道了?那您沒有偷偷喝掉吧?還不到時候呢。”
“廢話,你以為我老糊塗啊……”
“那就好。”
“……我隻拿了一壺。”
“……”好吧,小看您了。
“你的釀酒水平真差,那酒難喝得不得了。”雲遊子哼道。
“明明是師傅你開窖太早……”
“胡說,若讓老夫親自釀,就算是半成品也比你的好。”
“您就吹吧。”
“老夫從來不吹牛。”
“……師傅,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別指望老夫會留你。”
“謝謝您,師傅。”
雲遊子做好了一把還未上弦的古琴,回頭望去,床上的戚夙容已無聲息,她表情安詳,如睡著一般。
雲遊子起身將琴放在她身邊,低喃道:“本來還想讓你幫老夫上弦的,結果就這麼走了,丫頭,來世有緣再見,到時候可要給老夫補好琴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