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我睜開眼,看見十四雙手揪著太醫的衣襟。
“回、回十四爺的話。”太醫慌忙道,“福晉是喜脈,十四爺雙喜臨門,微臣賀喜十四爺。”
雙喜臨門……太醫的話刺痛了我的耳朵,低下頭,手掌不禁撫向自己的小腹,裏麵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我知道的,是那一晚,是那一晚十四在我肚子裏播下的種……
“珣玉!”十四震驚的神情在太醫再次恭賀的話音聲中瞬時轉為狂喜,他大步上前,坐到床邊,雙臂一展,將我緊緊地摟在懷中。“珣玉,你聽見沒有,你有孩子了,咱們又有孩子了!”
十四歡喜的聲音喚回我遊離的神誌,透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了舒舒覺羅氏深受打擊的表情,還有伊爾根覺羅氏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填滿了淬毒似的嫉妒。
伊爾根覺羅氏懷孕了,我也懷孕了,嗬,側福晉和嫡福晉先後有孕,尊貴的十四爺,好一個雙喜臨門……
雙手抵著十四的胸膛,我緩緩推開他,退離他的懷抱,冷漠地看著他。“這個孩子……我不要。”
十四狂烈的喜色刹那間被我冰冷的話語澆滅,他凝視著我,黑眸浮現出痛苦的顏色,握在我肩頭的手掌微微顫抖著。
我側過頭,不想看他這樣受傷的表情,我在這個時候懷孕,隻是一個嘲諷的笑話,這個孩子生長在我的腹中,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那一晚,十四另娶的那一晚,我僅存的尊嚴是如何被他親手殘忍地毀去,即使他是我的丈夫,也抹不去這個孩子帶給我的屈辱。
“我不許。”十四鬆開我的肩膀,站了起來。“我不許!”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雙拳緊攥,是受傷,更是憤怒。“隻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會允許你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許!”
我閉上眼,無懼於他的怒火,隻是再一次重複:“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要它。”他想要孩子,伊爾根覺羅氏會替他生,舒舒覺羅氏也會替他生,隻要他願意,天下多的是女人爭搶著要替十四阿哥生養子嗣,但是我……隻要想起那一晚,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在如今這種狀況下替他生兒育女。
“完顏珣玉,你再說一次!”十四暴怒道。
“我……”
“十四弟!”四福晉開口叫道,“珣玉累了,她現在懷了孩子,需要休息,是不是,太醫?”四福晉朝太醫看了一眼。
太醫趕忙上前道:“回四福晉的話,十四福晉雖是喜脈,但十四福晉氣鬱不暢,脈象虛弱,必須安胎調養才是。”
“那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下去開安胎的方子。”四福晉吩咐道。
太醫領了命,退下開藥,待太醫走後,四福晉輕拉了一下十四,說道:“太醫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珣玉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需要休息,好好調養。”她狹長的鳳眸淡淡掃過一旁因十四狂暴的怒氣而心有餘悸的舒舒覺羅氏和伊爾根覺羅氏。“你先帶她們出去吧,她們在這兒,隻怕更擾得珣玉沒法安心休養。”
“四嫂,我……”十四欲言不能言,滿是挫敗。
“我明白你的意思,先出去吧。”四福晉說道。
十四閉了閉眼,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伊爾根覺羅氏和舒舒覺羅氏見狀,也片刻不再多待,忙不迭一前一後一塊兒跟了出去。
四福晉坐到我身邊,什麼話也不說,她扶我躺下,替我蓋好被子,要我閉上眼睡一會兒。
“四嫂,您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眼底泛濫酸澀幾欲衝出眼眶,但是,我不想哭,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
四福晉輕輕歎息。“我不勸你,這個孩子該去該留誰也無法左右你,我隻是希望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等將來有一天你回想起來的時候,都不會後悔自個兒當初的決定,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代替不了誰。”
這世上沒有誰能代替誰。
四福晉的話令我原本堅定的決心動搖了。
孩子生長在我的腹中,與我緊緊連係著,他是十四的孩子,更是我的骨肉,我真的能冷酷無情地舍棄他,毀去他活下去的權利?十四是皇子,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很多女人為他生養子女,失去了這個孩子,他或許會難過,然而其他孩子的誕生很快就會填補這份傷痛,甚至使他逐漸淡忘這個孩子曾經的存在,而我,就隻剩下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了……
我又回到了之前昏昏沉睡的日子,昏昏沉沉地醒來,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巧月端來的安胎藥我不知道是該喝還是不喝,我終究狠不下心放棄我腹中的孩子,但我同樣下不了決心留下他。
“……嬤嬤,福晉正睡著,我真的不能讓您進去……”
巧月刻意壓低了的說話聲穿過床幔,隱隱約約從外頭傳了進來。
“巧月丫頭,我知道你的難處,可小阿哥已經連著大半個月沒見著福晉了,你瞧,我剛哄著他說帶他去見額娘,他這才不哭的,你就通融通融,代為通報一聲,若是福晉說不見,我老婆子也心死了。”
“這……”
“姨——”小娃娃帶著哭音的嫩嗓嗚咽地響起。
是誰在哭?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熟悉的聲音,是誰?
我驀地張開眼,神智漸漸清醒過來,抬手揉了一下泛痛的額心,撥開床簾,窗外已是漆黑夜色。
“巧月丫頭,就勞你再去通報一聲,說不準這會兒福晉已經醒了也不一定……”
嬤嬤懇求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隱約間還伴著小娃娃的抽泣聲,我心頭忽地一緊。
我不是在做夢,是弘明在哭,我的小弘明在哭。
“巧月……”我張開嘴,卻發覺自己的嗓音沙啞而虛弱。“巧月——”我又用力喊了一聲,撐起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要下床。
“主子!”巧月注意到內室的動靜,急忙快步走了進來,見我正要下床,趕緊上前扶住我,焦心地說:“太醫要您在床上靜養的,您怎麼起來了?”
我朝她擺擺手,穩住突然襲來的暈眩感,爾後說道:“小阿哥是不是在外麵?”
巧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去,讓嬤嬤把小阿哥抱進來。”
“可您的身子……”
“我沒事兒,我很好,快去。”我催促道。
巧月起身走出內室,不一會兒,隻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珠簾一掀,嬤嬤抱著弘明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