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為什麼是我？
“珣玉。”見我沒有反應，皇太後又喚了一聲。
容不得我多想，我低下頭，趕緊走上前，努力對眾人集中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射穿似的目光視而不見。
皇太後拒絕了二公主的攙扶，卻主動點了我的名字，那是給我麵子，抬舉我。至於皇太後這麼看重我，對我而言是福是禍，就真的不太好說了。
我伸出手臂，讓皇太後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步步小心地攙著她，走入皇帝的寢殿。
寢殿裏燒著炭火，暖烘烘的，簾子一掀，一股熱氣撲鼻而來，映入眼簾的皆是亮眼的明黃，那是普天之下隻有皇帝才能使用的顏色。
或許是事先有人通報，皇帝已經坐起身靠在床頭，正在閉目養神，皇帝的近侍太監魏珠彎下腰，輕聲在皇帝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皇帝睜開眼，瞧見站在門口的皇太後，作勢就要掀開錦被，起來拜見母後。
“皇帝。”皇太後連忙出聲阻止，放開我的攙扶，快步走到床前。“都這樣了，還講那些虛禮做什麼。”
皇帝的麵容蒼白而憔悴，皇太後看了一陣心疼，露出愁容，替皇帝重新蓋好被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玄燁。”皇太後溫柔地喚著皇帝的名字，此時此刻，沒有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太後，有的隻是尋常人家的母子親情。“額娘聽太醫說，你不肯讓太醫請脈，也不願用藥，這是為什麼呢？”
皇帝閉了閉眼，神情動容，看著慈藹的母後，隻是搖了搖頭。
皇帝什麼話也沒有說，皇太後卻像什麼都明白似的，接著說道：“額娘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心裏的苦額娘都明白，可是孩子們犯了錯，你罰他們、教他們就是了，何苦要跟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呢。”
“皇額娘……”皇帝嗓音沙啞。“兒子昨兒夢見馨兒了……”
馨兒是皇帝的結發妻孝誠皇後赫舍裏氏的閨名，二阿哥胤礽的生母。一直聽說，孝誠皇後賢淑寬仁，與皇帝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卻無奈紅顏薄命，生下二阿哥短短幾個時辰後便撒手西歸了。
“她把胤礽托付給兒子，兒子卻沒把他教好。胤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兒子難辭其咎，兒子對不起她啊……”皇帝說到傷心處，不禁老淚縱橫。
看見皇帝悲傷的模樣，皇太後也紅了眼眶，抹起了眼淚。“額娘是個婦道人家，外朝的事兒額娘也不懂，但是額娘知道不管你做了什麼決定，一定有你的道理。馨兒是個明理的人，不會怪你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要把錯兒都攬在自個兒身上……”
皇太後眼淚漣漣，安慰著皇帝，勸了很久，皇帝這才點頭答應讓太醫請脈診治。
等到皇帝的情況穩定下來，喝了藥睡著之後，皇太後才放心離開。
陪著皇太後回到寧壽宮，稍微坐了坐，聊了些家常話，見皇太後去了乾清宮一次，回來也累了，我便告了辭，出宮了。
馬車停在西華門，走在出宮的宮道上，看著屋簷上、地麵上皚皚的白雪，我的心卻是灰蒙蒙，沉甸甸的。
今天進宮，我計劃好的目的都達到了，為什麼我就是高興不起來呢？甚至在想到皇太後要我和她一起去乾清宮，我還假惺惺地拒絕了一下，一股自我厭惡的情緒倏時布滿心頭。
我也越來越會做戲了嘛，我自嘲地想。
皇太後是個慈祥的老人，平時待我不薄，看見她流眼淚，我心裏真的很難受。而皇帝也很可憐，在臣工麵前是威嚴的君王，在嬪妃麵前是尊貴的丈夫，在兒女麵前是嚴厲的父皇，從早到位多少人圍在身邊，到頭來，心裏有什麼苦痛，卻隻能跟自己的母後訴說，想哭就哭，不用再壓抑掩飾。
為皇帝者得天下，但是，做皇帝的人並不一定都能活得快樂，即使是像康熙這樣千古一帝的帝王亦然。
宮門就在前方，我搓了搓冰涼的手，加快了步伐。忽地，一道人影躍入我的視線，我定睛一瞧，倏地停下腳步。
那人是……
我重新邁開步子，往前走，如若無睹，從那個人的身旁直接越過。
在擦肩而過的刹那，我能感到一股冷冽的氣息，而就在下一刻，我手臂被人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