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麵的死寂相比,樓裏麵倒是燈火通明、一片繁忙,隻是這幢樓裏的所有窗戶都被厚厚的軍毯給封堵住了,因此外麵看不到一絲光亮。
“請在這裏稍等,我進去通稟一聲。”
上尉將亦非和梁青帶到了一間臨時會議室,之後返身離開。
大約五六分鍾過後,門外一陣騷動,伴隨著‘蹬蹬’的腳步聲,一名軍官走了進來,亦非、梁青起身立正。
“你們好,我是科拉羅夫上校,我已經接到我的長官賽莫諾夫將軍給我的指令,讓我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
科拉羅夫上校身體結實,身材適中,是一個標準的軍人形象。
亦非和梁青向科拉羅夫舉手行禮,這是軍人上下級間的通用規範,它不分國籍,隻看軍銜。
科拉羅夫微笑一下還禮,而後示意他們坐下。
“說心裏話,我對你們的國家並不太了解,對你們的軍隊也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你們國家的軍隊是一支讓人尊敬的隊伍,他們很勇敢,敢於挑戰霸權。”
科拉羅夫上校麵對著兩名年輕的中國軍人略一客套,而後話鋒一轉切入主題。
“但坦白地講,今天的見麵並不是我樂於看到的,因為我們都要麵對一個殘酷的事實,一個讓人感到悲傷的時刻,請跟我來。”
科拉羅夫說著站起起身,帶著亦非和梁青向外走。
深夜的山穀裏寒風刺骨,在兩名士兵的引領之下,亦非和梁青與科拉羅夫向著遠處的黑暗之中走去。
“想必你們通過各種途徑已經聽說了這裏發生了什麼,傳播在外的這些消息有真有假我不會刻意地為你們去解釋、澄清,那不是我的工作,我隻想說的是,就我所了解到和看到的這裏發生的一切純粹是禽獸所為,我參加過之前的內戰,也殺過數不清的人,我對敵人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但我不會對著無辜者開槍的,更不會對著老弱婦孺開槍,因為這不是真正軍人所為。”
科拉羅夫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從科拉羅夫說話的語氣當中,梁青聽出了對方那發自內心的對施暴者的鄙視與痛恨,梁青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偷看了一眼身邊的亦非,亦非也是臉色鐵青牙關緊咬,看得出亦非在極力地克製著自己。
憑感覺好像這裏已經是這個基地的邊緣地帶了,在山腳的一處洞口前,兩名士兵打開了通往地下隧道的厚重大門。
隧道裏牆壁上的昏暗燈光勉強可以照亮這裏的一切,不用太往裏走,一打開大門,亦非和梁青就看到不遠處隧道的深處,一大溜裝屍袋齊齊地碼放在地上,那裏至少有十幾個這樣的袋子。
“請跟我來。”
科拉羅夫說著帶著亦非和梁青向裏麵走來,在靠近這一溜裹屍袋的盡頭,科拉羅夫停下了腳步,轉身麵對這眼前兩名年輕的中國軍人說道:
“我想我們都是軍人,是軍人就應該有勇氣麵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離別和死亡,不是說我們沒有感情,而是因為我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包括替死去的兄弟討回公道,希望你們不要太過悲傷。”
“是的,長官,請相信我們中國軍人有勇氣麵對任何困難,包括直麵死亡,可以打開嗎?”
亦非語氣決絕地回應道。
科拉羅夫對著身邊的一名士兵一示意,那名士兵上前拉開了一個袋子的拉鏈。
隨著拉鏈的下滑,一張熟悉的、青春的麵龐漸漸地出現在了亦非和梁青的眼前,隻是這張麵孔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活力與靈動。
袋子裏的是張小易。
小易還算是安詳,隻是他的嘴角還掛著一縷血痕,頭發上還沾有幾支枯草。
旁邊的那個袋子也被打開了,這是一名中年人,亦非和梁青都不認識,想必這就是那位程青華工程師,同樣的,他的嘴角也沾滿了血跡。
那名士兵正要將另一個袋子打開,亦非上前一把將他攔了下來。
亦非俯身上前,他咬了咬牙,輕輕地、緩慢地拉下了拉鎖,仿佛是怕驚醒了沉睡的好友。
最先出現在亦非、梁青視線裏的,是那熟悉的平頭,薄薄一層的頭發茬上沾滿了已經板結了的鮮血和枯草,梁青可以清楚地聽到亦非的牙關緊咬所發出的‘咯嘣’之聲。
出現在亦非、梁青眼前的這張熟悉的麵孔已經毫無生氣,他們不會看錯,這是秦漢,這是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兄弟,那個憨厚、寡言卻一腔熱忱、從不抱怨的秦漢,他們一同經曆過無數次的生死考驗,每一次他們都堅持到了最後,而這一次卻是生死兩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