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戈多豆瓣網
八月照相館是韓國的一部老電影,許秦豪的作品,又叫“八月的聖誕節”,我更喜歡八月的聖誕節這個名字,會讓你心疼,你很真切的感覺等不到幸福的絕望,生命的殘酷和愛情的無奈。對於來不及的事情,我們遺憾,我們發瘋。
電影卻很從容,如同四月的陽光一樣開始,然而我還是沒有預兆的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我時常聞到那種味道,腐爛的肉體中摻著劣質香水還有凜冽的光,這股味道飄過時,通常我會感到惡心和恐懼,緣於死亡。
第一次目睹死亡是奶奶的離開。
十五歲。
九月。
天陰有雨。
那段時間貓頭鷹經常盤旋並伴隨著奇怪的叫聲,老人平靜地說有人要離開這裏了。半夜我去喊伯父,在貓頭鷹的目光裏,我從頭冷到腳,我想哭。我不知道它們要把奶奶帶到哪裏。夜很濃的黑,我跑的很快,仿佛拚命掙脫一種很粘稠的東西,我害怕。
第二天,奶奶穿著詭異而華麗的衣服,幽藍,亮黑,炫紅,你知道死亡離我多近嗎?伸手便觸及它的凹凸。有人過來拉我的手,去摸奶奶的腳“摸了奶奶的腳,你就不會害怕了,她會保佑你。”我觸到那些詭異的蓮花開在鞋麵上,很慌很慌,心想你為什麼不等等呢,等我做完了作業我就給你洗腳,陪你散步,不管多慢我都等著你,聽你講那些過往,重複幾遍我都聽,你怎麼就不等等呢。有人像唱歌一樣動聽的哭起來,我在角落裏無聲地流了一天的淚。
我想死亡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不容分說便帶走了很多的人,但他們被帶到了哪裏,我想知道怎麼找到他們,他們幸福嗎?人隻能活一次,一次就是什麼都沒有,這是昆得拉說的。在死亡麵前,人是不堪一擊的。
這就是死亡,死亡毀了很多的人。
永元,一開始便知道了自己的絕症。假如換成我們,知道一個月後我們將死去,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做什麼事來完美我們的生命,旅行,做|愛,一一告別,擁抱,緊緊的那種,歇斯底裏地哭和笑,或者選擇明天死去?我是個懼怕時間限的人,從小就是,考試,計時遊戲,賽跑……我怕我做的不夠完美,我會後悔。所以我是個不太容易快樂的孩子,但快樂起來就會歇斯底裏,忘記一切。
永元坐在自己的照相館裏,平靜的微笑,看著陽光照進玻璃窗,讓進來的每個人笑著留下痕跡。他的笑就是四月的陽光那種,三十歲左右,普通人的長相,眼鏡,格子襯衫。
可是在他的笑裏,我看見不動聲色的痛。我使勁咬自己的手。
導演一直把生與死強烈的對比著,希望與絕望,快樂和痛苦,美好和殘酷,愛和死,他理智地擺了出來。
一群孩子跑進來,帶著孩子特有的肆無忌憚的活力,他們拿著一張集體照,讓叔叔幫他們放大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他們吵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這個情節我們都曾經曆,那時候我們都像花一樣甜美,我們不知道時間限是什麼東西。他們也像我們,屏息看著叔叔等待他的評判。永元在這時看到了走進來的德琳,她笑著看他們,她有滿月一樣的臉,我會想到奶糖化在舌尖的瞬間,你知道給人那種感覺的女孩子嗎?應該有著很溫暖的美的。孩子氣的她卻穿著一身交警的製服,很滑稽的來拍工作照。永元說這個姐姐最漂亮,你們同意嗎?
最好的事和最壞的事沒有預兆的一起來了,死亡攜著愛,越美好也就越殘酷。永元對著她微笑。
沒有人知道永元的病情,家人,朋友。永元和家人一起吃飯,吃西瓜,和姐姐一起往院子中間吐瓜子,一切安靜的沒有痕跡,見不到死亡前的歇斯底裏。
永元其實已經開始了一個人準備自己的死亡。
他一個一個約朋友去喝酒,節製內斂的他會拚命地喝,沒有明天。喝醉的他在大街上把痛苦喊出來,和朋友像小時候一樣在大街上賽跑,甚至撒尿。他把兒時的夥伴約到一起聚餐,拍照,在照片上擠著歇斯底裏的笑,我的胃開始絞痛。我想起奶奶絮絮叨叨跟我講故事,我卻打斷她的話讓她快點吃飯。也許她知道很多的事來不及了,我卻不知道啊。
永元騎著摩托車上班,下班,一直微笑著。照相館來了一家人,拍照留念。老人,小孩,很擁擠的在照片上幸福著。最後全家人一致要求老人獨自拍一張,老人很不情願,但礙於兒孫的請求,便拍了,晚上,老人一個人又來了,穿著很美的衣服,梳著整齊的發髻,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可以再拍一張嗎?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想把它作為遺照,上午拍的不好,我不想留給兒孫那麼一張,你給我拍的好一點啊,一定要好一點啊。”永元的手抖了一下,我竟也跟著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