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已入秋分,朔風蕭瑟,數千男女扶老攜幼聚在渡口,爭相擁向岸邊的一條大船。
船上已擠滿了人,四、五個艄公正將碼頭的船板撤去,但狹窄的渡口上數十人擠做一團擁向大船。
船頭上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子指手劃腳,衝著艄公大叫:快開船!快開船!每人再加二兩銀子!
船上艄公聽罷,抄起船槳將岸上衝過的人群擋住。
頓時,擠到船邊的人被身後的人群一陣簇擁,當即多人落水。
這渡口岸高流疾,但聽一陣慘叫,那幾個落水的早被湍流卷走。
正在眾人一愣的工夫,艄公已將船板拋進河裏,大船駛離了碼頭。
岸上的人群亂做一團,瞬間又有數人跌落到河水之中,呼救之聲不絕於耳。
忽然有人大喊道:是金兵!金兵來了!嗓音滿是驚懼。
但見西北處煙塵大起。
馬蹄響處,一隊騎兵馳馬而來,各個頭戴羽翎鐵盔,身披獸皮銅葉甲,手執長刀、大棒,斜插弓箭,彪悍異常,盡是大金國鐵騎。
眾金兵呐喊一聲,縱馬衝入人群,揮刀掄棒,朝那些慌亂中橫衝亂跑的百姓沒頭沒腦亂砍一陣,刹那間便有數十人倒地,丟了性命。
數千百姓被金國騎兵一陣衝殺,各個呼爹喊娘,哭聲震天。
金兵砍殺一陣,手中拿出套馬的繩索朝那些沒命逃竄的人群中拋去,立時便有近百人被繩索套中,從人群中拖出來。
十數個金兵躍下馬背,走到俘虜近前,見是青壯,不分男女,一蓋串在一處;若見年老便當胸一刀戳倒。
其餘金兵又縱馬奔向人群,如套牲口般,不多時早有數百人被拿住。
眾金兵揮動馬鞭驅趕著被抓的俘虜浩蕩北去。
自宋金交戰數十年來,大宋北方的疆土雖悉數被金國占領,但金人自持武力,對宋人任意暴虐,宋人的村莊和城鎮常被擄掠搶劫,輕壯男人都被充做奴隸;而年輕婦孺則多被擄去淫樂。
眾多宋人為躲戰亂,紛紛舉家南遷,但黃河上船隻大半被金兵搜繳,這才有渡口上數千百姓爭渡的慘劇。
大隊金兵走後,隻剩小股金兵兜轉馬頭衝進人群。
這回,金兵但見年輕婦女,便拍馬近前,探身從馬上將婦女提上馬背,頓時又傳出一片女子驚恐的呼喊。
這當口,一金兵躍馬來至一個少婦身前,見那少婦雖然發髻散亂,蒙頭垢麵,卻服飾考究,眉目間頗有姿容。
那少婦見到金兵勒馬身前,驚嚇之餘,慌忙將一個男孩緊摟懷中,佇足不動。
那男孩約麼十三、四歲,雖也是滿麵煙塵,可身上衣服光鮮,似乎也是個富戶人家子弟。
金兵將手中長刀伸到那少婦項下,將她下巴抬起。
刀尖凜凜寒光,隻要向前一送,立時便可穿喉而過。
那少婦嚇得麵色蒼白,不住的顫抖,大氣也不敢出,驚恐望那金兵。
那金兵咧嘴連笑數聲,口中含糊咕嚕幾句,正自得意。
那男孩忽地用雙手推開金兵的長刀,大聲道:不許你欺負我姑姑!那少婦見狀,嚇得一把將男孩拉住,又用身體擋住,急切叫道:睿兒快走!
金兵將刀抽回,舉馬鞭朝少婦身上狠抽一鞭。
那少婦一聲驚叫,腳下一軟,撲倒在地。
男孩見少婦摔倒,便來扶她。
金兵長刀探出,刀頭直戳男孩前胸。
男孩似乎嚇傻了,張大了嘴巴,眼看著刀頭朝自己胸口刺來。
那少婦見狀,奮然起身撲向男孩,竟用身體擋住那金兵刺過的刀頭,啊的一聲慘呼,被長刀穿胸而過,身體依舊撲到男孩身上。
男孩嚇得就勢癱坐地上。
那金兵拔出長刀,十分氣惱,再揮刀朝男孩頭頸斬落,眼見那男孩就要頭頸分離,難逃一死。
便在此時,但見人影晃動,一人已竄至馬前,伸手將刀背抓住。
那金兵吃了一驚,忙把刀往懷裏拽,隻覺來人力氣頗大,竭盡全力之下竟無法撼動。
情急之下,金兵甩出馬鞭朝那人頭頂抽落。
那人側身躲過馬鞭,左手按住金兵的刀頭,借力飛身躍起,朝金兵麵門呼的打來一拳。
金兵躲閃不及,被硬生生一拳擊落馬下,頭頂撞在路邊尖石上,頓時頭破血流。
另外那五個金兵聽到這邊一陣騷動,都聚馬奔過來,見那反抗之人竟是個身穿灰布短衫,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少年手中揮著奪來的長刀,策馬繞河而走。
眾金兵哇哇大叫,張弓搭箭就射。
那少年聽見背後嗖嗖風響,藏頭躲過,卻不料坐下馬臀上連中兩箭。
那馬吃不過疼去,撂起蹶子,將那少年摔下馬背。
那少年落地後順勢連滾,身子一挺就站了起來。
此刻,那五個金兵已然縱馬追到,將那少年圍在核心,同時把弓箭對準他。
一個金兵忽將弓箭收起,朝其他同伴擺擺手,又咕嚕幾句金國話,手裏揮著一條繩索。
其他金兵也將弓箭收起,勒馬環繞著那少年,哈哈大笑,顯是要生擒那少年,再用殘酷的法子折磨他。
那少年猛見兩條繩索套來,靈猴般朝前一縱。
一金兵手中繩索已然落空。
那少年借這一縱之際,疾探雙手,早將另一金兵甩過的繩索抓住。
那金兵未料到少年身手如此矯健,驚厥之下,雙臂猛力回拽。
那少年便借這一拽之力平地躍起,霍的落在那金兵身後,隨手撞中他背後穴道。
那金兵頓時全身麻痹,無法動彈。
那少年奪刀在手,隨即從金兵箭囊中抽出數支羽箭,朝最近兩名金兵使出甩手箭的功夫擲過去。
那兩個金兵躲閃不及,紛紛喉頭中箭,跌落馬下。
剩下的金兵眼見轉眼之間情勢突變,也彪悍之極,同聲呼喝,揮舞長刀,一前一後,馳馬朝那少年猛衝而來,最前那金兵揮刀橫砍。
但見那少年身子微斜,竟閃在那個穴道被封的金兵一側。
那揮刀的金兵聽到同伴哇哇大叫,急忙收刀,卻被那少年瞧出空擋,當胸戳了一刀,應聲落馬。
最後一個金兵驚懼那少年竟如此神勇,慌忙勒馬。
可坐下戰馬正自朝前疾奔,猛的又被勒住韁繩,前蹄霍的抬起,一聲嘶鳴,人立起來。
那金兵坐立不穩,仰麵跌下馬來,竟然頭撞地麵,摔斷了脖子,眼見也不活了。
那少年連殺五名凶悍的金兵,又生擒一人。
渡口的眾多百姓無不驚肅,都以為是天神下界,立即有數百的男女老幼拜服在地,感激救命之恩。
那少年急忙避開,將被擒的金兵掀下馬背。
那金兵動彈不得,當即被眾多百姓揪住,眼瞧著群情激憤之下,也是死多活少。
那少年發現男孩抱住少婦放生大哭,心生憐憫,蹲身救助,發現那少婦渾身是血,氣若遊絲,早已命在旦夕。
那少婦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動了下手臂,手指指向懷中。
那少年愣神片刻,這才明白,可礙於男女授受不親,正自猶豫,發現那少婦眼中期盼甚是急切,便伸手從她懷中迅速取出個絲布小包,打開見是一塊雪白的玉佩。
見那少婦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眼睛望向男孩。
當下會意,將玉佩連同絲布包都交到男孩手裏。
那少婦嘴角微翹,麵露會心微笑,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頃刻身亡。
男孩手握玉佩,口裏叫著姑姑,放聲大哭,聲音悲切。
圍觀眾人無不為之動情。
少年挖了一個土坑,將那少婦屍體掩埋。
此時朔風襲麵,滔滔黃水之畔又多了百十來座新墳,白綾飄蕩,哀聲此起彼伏,遠近綿延,有如鬼獄一般淒慘。
那少年皺下眉頭,拉起還在痛哭的男孩說道:小兄弟,你姑姑業已身故,我帶你先找個地方躲避幾日,然後便送你回家。
將男孩抱上一匹金兵留下的戰馬,也飛身躍上。
策馬一口氣走了數十裏,擔心金兵會追來,折上一條山間小路,再行十幾裏,這才放慢了馬蹄,問那男孩:小兄弟,你叫甚麼?
那少年沒有聽到回答,隨手摸去,發現男孩的額頭入手滾燙,竟已發起高燒。
那少年雖然自小習武,對治病卻一竅不通,這下不免有些著慌,隻想找一戶人家,好讓這個可憐的小兄弟漿養休息。
發現前麵有數間草房隱隱在樹叢之間,那少年心頭一陣興奮,來到一戶人家柵欄邊上,見到柵欄門虛掩著,下馬推門走進院子,高聲道:請問,有人嗎?連叫數聲也聽不到回音,很是奇怪,心想:或許這家人不願意搭理自己這個陌生人?便又牽馬來到另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院門也是大敞著。
那少年才走進門,就見一個老漢一動不動坐在門口,胸口殷紅一片,顯是被利器當胸刺入,早已經死去多時。
那少年目瞪之下,卻也立刻明白:這幾戶人家都已被金兵殺死。
心下不禁黯然。
將這幾戶村民的屍體依在村邊的小山崗上掩埋,才懷抱那男孩進到農舍暫且歇息。
那男孩的衣服已被血跡染紅一片。
那少年翻出一件農家衣服給他換上,教他躺在炕上。
不覺日頭偏西,感到有些疲倦,便席地歇息。
次日醒來,發現那男孩還在昏睡,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入手依然滾燙。
那少年心想:這位小兄弟實在可憐,姑姑被金兵殺害,此刻又生重病,也不知他在這世上還有無親人。
到附近山林裏摘了些野果,又拾些幹柴,好不容易才找來一小袋幹糧,生火熬了些稀粥,用碗盛了給那男孩一口口喝下。
那男孩一時清醒一時昏迷,口中不住的叫著姑姑。
那少年也是愛莫能助。
一連數日,那男孩額頭摸上去才漸漸不覺滾燙。
這日,那男孩醒來,環顧左右找不到那少年,頓時驚慌失措。
原來這些天,男孩雖整日昏睡,但也有片刻清醒,朦朧見到那少年這般無微不至,內心早已將他視做這世上至親之人。
此刻,忽然見不到那少年,還道是拋下自己走了,心中一陣辛酸,竟失聲痛哭。
那少年卻在門外,聽見屋裏動靜急忙進屋,笑吟吟走上前扶住那男孩,道:小兄弟,你可終於醒了。
那男孩卻又想起姑姑被金兵殘殺的情形,一時間竟又哭泣不止。
少年盡管俠骨柔腸,卻也說不出甚麼安慰之詞,隻好用衣襟替男孩摸去臉上的淚花,等男孩漸漸止住悲聲才問:小兄弟,你叫甚麼名字?
男孩回答:我叫宋睿。
少年又問宋睿家住何處,見他一個勁搖頭,又問:你和姑姑怎麼會到這裏呢?
宋睿許久才道:數月前,那些可惡的金兵在我們住的洛河鎮上殺了很多人。
姑姑一家人帶著我逃出來,可一路上遇到很多凶險,其他人都走散了,隻剩姑姑和我兩個人。
本想著先過河去,可沒成想又遇上那些可惡的金兵。
說著又潸然淚下。
那少年道:既然你的姑姑已死,你也不用太過傷心,等病好之後,我便領你去找尋你的父母。
宋睿卻又搖頭道:從我記事起,便和姑姑一家人住在一起,姑姑從沒有提過我父母的事情,如今姑姑不在了,我也不知道父母在哪裏。
那少年本想將這男孩托付給他家人,可眼瞧他於這世上無依無靠,不禁觸動心事,想起自己從小也是孤苦伶仃,被師傅收養才長大成人,頓覺與這男孩親近許多,便道:小兄弟不必擔心,但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宋睿歡喜道:要是有你這般一位大哥,可就好了。
心中對少年欽佩之極,緊接問道:我想拜你做大哥,不知大哥願不願收我做個小弟?
那少年心想:師傅那麼多弟子,就數我小,如果有一個如此乖巧的兄弟天天叫我大哥也當真快活的很。
笑道:當然願意了。
宋睿也不顧病勢尚未痊愈,翻身下床,與那少年在小屋中效仿古人搓土焚香,義結金蘭,又互通了生辰年歲。
那少年姓傅,名北川,大宋睿五歲。
當即,宋睿叫聲大哥,納頭磕下八個頭,算是行了兄弟大禮。
兩人對視而笑。
北川道:做我的兄弟可不能動不動便哭鼻子,若不然我這大哥當真好沒麵子。
宋睿急忙用袖子擦幹眼淚說道:大哥放心,小弟以後再也不哭了。
北川笑道:這才是好兄弟!
宋睿仔細打量,見北川生得劍眉環眼,自有一番威武之氣,回想當日連殺金兵的情形,心想:若是能有大哥這般了不起的功夫就好了。
又衝北川叩頭道:大哥有那般好的武功,能不能教教我?見到北川急忙擺手,連道:不行。
宋睿頓時失望問道:既做了小弟的大哥,又做師傅有甚麼不行?大哥是不是看小弟身體瘦弱才不願意教我?
北川道:不是我不願教。
我這點功夫怎麼能教人?
宋睿道:大哥前日把那些金兵殺得落花流水,當真教人好生欽佩,怎麼教不得人?
北川道:這話千萬不能當著師傅的麵說起,否則師傅定會責罰我的。
何況,我的功夫全都是師傅教的,沒有師傅的允許,不能隨便傳給他人。
閑談之間,隨口提到師傅,北川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憂慮:也不知師傅現在何處?
原來傅北川從小住在淮南李家堡,師傅身出唐門,因而學得一身唐門功夫。
隻因數月前,師傅接到一位江湖朋友帶來的一個隱秘消息,便連夜帶領幾名弟子北上。
北川年紀最小,被一人留在家中,自師傅走後竟一直再無半分音訓,擔心師傅和幾位師兄的安危,便自作主張,隻身北渡黃河一路尋找,不想遭遇到大隊金兵劫掠大宋百姓,隻因有心無力,才未出手。
後來見到又有小隊金兵縱馬搶掠婦女,胸中恨極,這才出手。
宋睿此前除了見過金兵凶悍,從未見過有如此功夫的人,隻覺這當世之上傅大哥恐怕是武功天下第一了。
又道:大哥,求求你!教我武功罷!我也想學得一身與大哥一般的本領,好痛殺那些金兵,為姑姑報仇。
北川道:如果你想學武功,必須等病養好了。
到時候咱們一塊兒找我師傅。
我便和師傅講,讓他也收你為徒,師傅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天天求他。
你說怎麼樣?
宋睿聽了自是無限歡喜。
正歡笑間,北川忽的連連擺手,示意不要出聲,悄身走到窗前,一眼發現拴在院外的戰馬早已不見蹤影,隨後又聽到人聲,竟然全都是金國話。
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正是那匹戰馬將附近一隊金兵吸引到此。
金兵斷定這個農家小院必有異常,此時,兩個金兵手持長槍正走過來。
北川並不懼怕,但此刻不知敵人數量,料想若是遇到大隊金兵定會凶險之極。
不容多想,那兩個金兵已然走到門口,顯然發現屋中有些異動,相互對視一眼,用生硬的漢話大叫:兀那南蠻!快出來!
北川急回頭,衝宋睿擺擺手,教他不可出聲,可宋睿畢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遭此變故,登時胸如揣兔,手足無措,脫口叫了聲:大哥!
兩個金兵聽到屋中有個童音,當即一前一後闖進屋子,卻不料屋中暗藏煞星。
北川探出左手一把抓住伸進門來的槍柄,聚力帶向懷中,同時右手疾揮,呼的一拳打出。
那金兵冷不防被一股大力向前拉住,身不由己踏出幾步,竟是自己一頭撞在北川揮出的拳頭上,頓時被撞暈過去,仰麵摔倒。
北川奪槍在手,順勢朝後一個金兵當胸一戳,那金兵也是吭也沒吭,胸口早被戳個窟窿。
院外的金兵大喊幾聲,一聲號角長鳴,二十幾人張弓搭箭將小院圍住,頃刻間,數十支羽箭如飛蝗般射出。
北川急忙提起宋睿,推倒一張木桌當作擋箭盾牌,藏身桌後。
隨即十多支羽箭突突突的連響,全都戳在桌麵上。
金兵疾射一陣,小屋裏裏外外紮滿了上百支羽箭,這才停住。
一個軍官揮下手,身後五個金兵隨即闖進院子。
才踏進院門,隻聽嗖嗖幾聲響,從屋裏竟又射出數支羽箭,將最前麵三個金兵打倒,其餘兩人急忙退出小院。
那軍官隨即大聲咕嚕幾句。
五、六個金兵點燃幾個火把朝小屋扔過來。
小屋的茅草頂子見火即燃,頓時烈焰衝天。
一股濃煙被風直灌進來,嗆得北川和宋睿直流眼淚。
宋睿啊的驚呼一聲,雙手將北川緊緊抓住,已然驚恐之極。
北川已然發現院外金兵不下二、三十人,金兵弓箭又十分厲害,若是冒然衝出,雖可解決幾個金兵,卻也難免被弓箭傷到,況且還要顧及宋睿的性命,思前想後,隻覺此時當真是有生以來最為凶險的時刻。
須臾,小屋已經被烈焰團團包圍,屋內更是濃煙滾滾。
宋睿幾逾被煙火嗆暈過去。
北川早提了一口氣,這才勉強支撐住,心中焦急,四下環顧搜索,一瞥之下,見到灶上的一鍋水,即刻來了主意,忙從桌上拔下一把羽箭,迅速在屋內土炕側麵挖開一個洞。
北方農家的土炕為了冬天加熱保暖都是中空的,因而沒費多少力氣。
又將炕上一床棉被鋪開,將灶上那鍋水全都澆在被子上。
與宋睿一道鑽入土炕,用被子蒙住,而他自己則留出雙眼留心外邊動靜。
大火越燒越旺,小屋不久便轟然倒地,將他二人藏身的土炕全然埋住。
金兵見廢墟上除了幾股煙火外再無異樣,隻道是屋內之人已被大火燒成灰燼,但覺仍不解氣,索性將小村裏幾間茅屋全都點火燒個幹淨,這才悻悻離去。
直到後半夜,北川許久聽不到外頭任何動靜,才帶上宋睿鑽出土炕,隻見浩月繁星之下到處一片狼籍,木然坐在地上。
沒了戰馬,北川見宋睿身體虛弱,索性負在背上,提氣疾行,全然不覺勞累。
天亮時分,二人來到黃河岸邊,隻望能夠早些渡河,擺脫那些凶悍的金兵,可一眼望去,河水湍急洶湧,河中又找不到任何船隻,隻得望河興歎。
沿河而上,所到之處都是三五成群逃難的大宋百姓,他二人也是蓬頭垢麵,好似一對逃難的兄弟,倒也沒有引起他人注意。
天近晌午,坐在河邊樹陰下歇息,才覺得腹中饑餓,所有的幹糧都被金兵那場大火燒個幹淨,身上又分文,對宋睿道:在這裏等我。
我去到前麵鎮子裏弄些個吃的,即刻便回。
宋睿點點頭,背靠樹幹,將姑姑留下的玉佩緊緊握在手裏。
北川疾行來到鎮上,可這裏也是一片蕭條,街道上竟無一個行人。
本想偷幾個燒餅來,總也好過餓死,可四下環顧,竟找不到一處開張的店鋪,隻好在鎮子裏亂闖,好不容易從一戶院中找到幾顆玉米,心說:這下可以烤玉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