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
雖是白天,卻大地一片無光。
這是一處煙雲氤氳的茫茫山野。
在高可插天的獨秀峰下,正奔馳著兩條人影。
那兩條人影,奔行之速,有如兩道輕煙,直到他們在距峰巔不遠處的一棵虯鬆下停住腳步。
同時也看清那男的身上還背負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這一男一女,年紀都在三十左右,女的年紀可能還要更輕一些。
他們雖然風塵仆仆,一望便知是經過長期跋涉奔波,卻仍掩不住兩人的不凡神采。
男的豐神俊逸,秀挺英拔,女的仙資玉質,儀態萬千,恰似一對神仙眷侶。
已被放在地上的孩童更是秀朗如玉、神采奪人。
那男的望了女的一眼道:“秘圖上的位置,大約就在此處,把飛兒放在這裏我們就可以動身了。”
女的向四下打量了許久,道:“事關重大,千萬失誤不得,你可仔細看清楚了?”
男的語氣頗為肯定的道:“不會錯,這裏我曾來過多次,怎會弄不清位置。”
女的霎時神色凝重,大有生離死別之慨,輕輕拍了拍那孩童肩膀,語調淒涼的道:“飛兒,我們就把你留在這裏了,不必害怕,不久之後,自會有人接你!”
她說著終於忍不住淚水由鳳眸奪眶而出。
男的長長籲了一口氣道:“既然咱們和他終須一別,傷心又有何用!”
接著也抬手拍拍那叫飛兒的孩童肩膀道;“飛兒,我們走了!”
飛兒看來十分堅強,但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道:“爹!娘!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麵呢?”
那男的神色充滿無奈與感慨,強忍著悲淒,但還是擠出一絲笑容道:“好孩,隻管耐心的等著,我們很快就會回來接你!”
他邊說邊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黃絹布包道:“這樣東西,要好好保管珍藏著,不可讓任何人打開看。”
飛兒啊了一聲道:“爹,這裏麵裝的是什麼?”
那男的道:“是我跟你娘將來和你聯絡的暗記和信物。”
飛兒茫然把那小小黃絹包裹揣入懷,雙目射光,緊盯著那男的和女的道;“爹!娘!你們真的這就要走麼?”
那男的苦笑道:“我和你娘要去辦一件大事,當然是真的要走。”
“為什麼不把孩兒一起帶著了”
“我和你娘不是早對你說了麼,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帶著你反而更加危險!”
“孩兒不怕!”
女的接口道:“飛兒,你雖然不怕,可是我們怕,我們不能讓你也跟著白白犧牲。”
飛兒立刻感到一陣生離死別的刺痛,激動無比的正要上前扯住那女的衣襟,那男的已飄身而去,一麵回頭叫道:“快走!”
女的也隨即縱身離去。
在這霎那,飛兒已怔住了。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腦裏除了悵惘、無依,幾乎是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當飛兒由悵惘迷失清醒過來時,那兩條人影,早已在茫茫山野消失無蹤。
他謹記父母叮嚀,必須在虯鬆下靜靜等候,等候那來接自己的人。
他根本弄不清來接他的人是什麼身份來曆,連對方姓什麼叫什麼以及多大年紀長的什麼模樣,也一概不知。
他腳下正是獨秀峰的峰巔略下方,俯身向下望去,山勢峭拔如削,自己站立的位置,稱得上是驚險萬狀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會跌下萬丈深穀。
但他並不過份驚恐。
因他自四五歲起,便隨父母習藝,五年下來,武功已足可與一流高手相比,隻是他從未與人動手過招,自己並不清楚而已,
否則,他的父母怎會把一個年僅十歲左右的孩,拋在山野間不顧呢。
大約頓飯工夫過去,他已等得有些心焦難安。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發出了腳步聲。
急急轉身望去,隻見來人是個身穿藍色褲褂十八歲的少年。
這少年雖然衣飾不甚講究,但卻猿臂峰腰、眉清目秀,看來十分英俊而又機伶。
飛兒立時心裏有了數,這少年決不是附近農家弟,一定也身負上乘武功,否則豈能來到獨秀峰巔?
如此看來,這少年一定是來接自己的人了。
他頓感一陣興奮,毫不猶豫的迎上前去,抱拳一禮道:“這位大哥可是來接我的麼?”
那少年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說什麼?”
飛兒隻道對方沒聽清楚,連忙又拱了拱手,再道:“我在這裏等一個人來接,請問大哥是不是來接我的那人?”
那少年臉上先是一片驚愕之色,接著搖搖頭道:“我怎會是來接你的人,小兄弟一定認錯人了!”
飛兒立時由滿懷希望變為失望,轉了轉眼珠道:“大哥既然不是來接我的,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呢?”
那少年道:“我剛才在山腰看到有個人站在這裏,覺得很奇怪,所以才上來看看,想不到是你,小兄弟,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飛兒兩眼霎霎地反問道:“難道這裏不能來?”
那少年道:“不是不能來,而是一般人不可能攀登到這樣陡峭的山巔,尤其小兄弟隻是一個孩,你究竟是怎樣爬上來的?”
飛兒不願說出真情,微微一頓道:“我小時候爬山爬慣了,這座山還難不倒我。”
那少年帶些吃驚模樣道:“你能爬上獨秀峰,在習武的人來說,也算得一流輕功了!”
飛兒搖搖頭道:“我不懂什麼輕功不輕功,我隻是爬上來等一個人來接我。”
“是誰要你爬到這裏來等人呢?”
“我爹和我娘。”
“他們呢?”
“到別處去辦事了。”
“如果你在這裏等不到人來接,天黑了以後怎麼辦?”
“不會的,一定有人來接我,我爹娘怎會騙我!”
那少年望望天色道:“再過一個時辰,天就黑了,你一個小孩獨自在這麼高的荒山上,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願意,不妨跟我走,等過了今晚再說。”
飛兒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動了一陣道:“大哥的家就在附近麼?”
那少年點點頭道:“就在山腰裏,離這裏不過一兩裏路。”
飛兒有些心動,真想跟著他走。
但再一想自己是在這裏等人的,若自己一走,萬一有人來接,豈不錯失機會,那樣一來,以後又如何和父母聯絡?
想到這裏他搖搖手道:“不行,我不能跟著你去,你若有事,隻管自己走吧!”
那少年雖然難免為飛兒擔心,卻也不能勉強,隻好轉身而去。
虯鬆下又剩下飛兒一個人。
他耐心的等著。
起初,他似是頗有信心一定會有人來接,但時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空山寂寂,除了感到陣陣涼意,似乎也增添了幾分恐怖。
這時他才感到已是饑腸轆轆。
他不怨為什麼到這時還無人來接,隻悔方才為什麼不隨那少年到山腰暫住一宵再說。
現在呢,暮色蒼茫,又到哪裏去找棲身之處呢?
山上越來越冷,他預料來接的人不可能來了,趁天色尚未全暗,必須這就下山,那少年既然住在山腰,天晚必有燈光射出,也許不難找到。
剛要下山,隻見一條人影疾奔而來,正是先前來過的那位少年。
他不覺喜出望外。
那少年很快便來到跟前,十分關切的問道:“小兄弟,要到哪裏去?”
飛兒道:“我正要去找大哥。”
那少年道:“我也正是來接你的。”
飛兒“哦”了一聲道:“莫非大哥就是來接我的那人?”
那少年搖頭道:“我隻是奉命來接你暫時到山下住一晚的。”
“大哥是奉誰之命?”
“家師?”
“還沒請問大哥上姓高名?”
“我叫袁小鶴。”
“原來是袁大哥,再請問令師是什麼人?”
“家師姓廬名雲,人稱聖手書生,當年在武林大名鼎鼎,不過近十年來,他老人家已很少再在外麵走動,幾乎完全過著隱居生活,以小兄弟這種年紀,不可能聽到過他。”
飛兒雖然父母也是武林人,但卻的確沒聽說過廬雲這個名字。
袁小鶴又道:“山路險峻,小兄弟要不要我幫忙背你一程?”
飛兒道:“多謝了,我先前對大哥說過,自小爬山爬慣了,這種山路,還難不倒我。”
袁小鶴從和飛兒一見麵起,就覺得他像個大人。不論談吐和舉止,都超過他的年齡很多,因之,也並不勉強,決定任由他自己走路。
不過,他走在前麵,還是不得不放緩腳步,以免飛兒跟不上。
其實,他哪裏知道,飛兒的輕功,決不在他之下。
到達山腰,天色已晚,但仍能看清袁小鶴師徒所住之處,是個三合院的茅舍,外麵圍著一道比人還高的竹籬。
進入籬門,隻有東邊廂房裏射出燈光。
袁小鶴向東廂一指道:“我就住在那裏,小兄弟今晚就住西廂吧!”
進入西廂,袁小鶴點上燈,隻見室內塵絲不染,床上被褥俱全。
袁小鶴師徒對陌生人如此熱情招待,飛兒自是感激萬分,何況他又隻是個十歲的孩。
飛兒帶著感激的語氣道:“袁大哥,你去睡吧,不必再招待我了!”
袁小鶴道:“你還沒吃飯,一定餓了,廚房裏有現成的飯菜,我去熱一熱替你送來。”
他去後不久,就端著一盤熱騰騰的飯菜進來,放在桌上道:“趁熱吃,吃了就睡覺!”
飛兒根本顧不得客氣,狼吞虎咽的吃過之後道:“袁大哥,小弟現在該去拜見令師了。”
他雖然小小年紀,卻頗知禮貌。
袁小鶴道,“不必,家師已經睡著,等明天一早,我再帶你去見他。”
彼此又談了幾句,袁小鶴便告辭而去。
室內隻剩下飛兒一個人,他思念父母,又擔心來接他的人找不到他,躺上床後,根本無法入睡。
沒奈何,幹脆起身下床,就在室內悄悄地練起功夫來。
他自幼隨父母習藝,已經盡得父母真傳,隻是因年歲太小,內力不足,無法盡情發揮而已。若以他目前所習得的武功招式,等長大後,不必再行拜師,已足可躋身絕頂高手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