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羲和君拉著我走了兩步,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與他又道:“你可還記得本君的筆跡?”
“不曾忘記。”
“那就好”,羲和君像是完全放下心來,“溫習的時候切莫用你自己的筆跡,要用本君的。”
“這個自然。”
走出學堂之後,我對那個玉羨同窗有些好奇,便問:“羲和同窗與那位玉羨同窗很要好麼?”
羲和君唏噓道:“也不算要好,但放眼整個學堂,也就隻有他還願意替我抄課業而不向夫子告狀。”
我想了想,問:“那其他同窗會向夫子告狀嗎?”
羲和君寂寞地歎了一口氣:“呔,甭提了。”
回去的時候,時辰尚早,羲和君便帶我一路走著回去,穿過河流,走過杏子林,吃杏子,而後欣賞蓮池穀的美景。
看著滿目的秋黃,我不由得感歎:“羲和同窗,外麵這個時節該還不是秋季,而這裏這麼早就有了秋季,令人如此心曠神怡。”
“‘心曠神怡’用得甚好”,羲和君先讚了一句,道,“時節這個東西都是仙界自己調的,喜歡什麼時節就調什麼時節。我就甚為喜歡這秋季,於是將春夏冬全部換掉了。不過這是一門技術活,就與在星盤上步星子一般,我花了許多年才學會。”
我曉得,在星盤上撒星子和布置四季時節,不是哪個隨隨便便都能做的。我問:“夫子本領真大竟還教授這些嗎?”
羲和君默了默,平靜道:“一般的夫子豈有能力教授這些,星盤步星子是我第一位夫子教的。唔算來該是我的師父,當年父尊還在的時候我向他行了拜師大禮。你曉不曉得上古帝尊紫薇大帝?”
說實在的,我對我們魔界的魔史尚且摸不透徹,對仙界的仙史就更不必說了。我所對仙界的了解,無疑都是東湊一點西拚一點八卦積累起來的。不過這個什麼上古帝尊,我雖聽火夕略微有提到過,但卻不知道紫薇大帝。
為了使談話能夠繼續下去,我摳了摳麵皮應道:“唔聽、聽過一丟丟。”
羲和君道:“他就是我師父。”語氣依舊與她麵色一樣平靜,似再說一件早已經與自己無關的陳年往事,“不過年少不更事,總要犯些錯誤。”
我很識相沒問她年少究竟犯了什麼事。雖她說得很平靜,但我總有預感絕不是什麼小事。戳人傷痛這種事情我雖常幹,可羲和同窗是我知己,我不能對她幹。
遂我跳過這個話題,給了她幾個杏子,又問:“那你調四季節氣是找哪個學的?亦是你師父教你的嗎?”
羲和君咬杏子的動作頓了頓,極輕地一語掃過:“師叔教的。”隨即不等我再問,她便拉著我回去了,“流錦同窗,你今晚想吃什麼?”
我道:“吃肉,但不要魚肉。”不能一天到晚就吃魚肉,營養該均衡。
“容我想一想,唔鳥肉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我點頭。鳥肉味道很鮮,十分爽口,我很喜歡。我扭頭看了看羲和同窗的側顏,她生得極美,眉目不描而幽,唇色不點而朱。
想必羲和君的師叔與她師父一般,是個厲害的人物。
回到住處時,羲和君忽然又來了興致,要與我考究學問。她讓婢女送上兩壇子清冽的果酒,與我碰杯豪飲。道是考究學問偶爾也要講講風雅。
說起今日在學堂裏夫子教的那兩句詩,羲和君一臉地不讚同道:“我用了許多年才領悟出來,情乃砒霜毒藥,不是個好東西,哪裏值得世人為之生死相許。可見課本所說不可盡信,夫子就是迂腐!”
我嚐了嚐那果酒,似不怎麼醉人,三兩杯下來也就隨羲和君一起敞開肚皮飲。我歎道:“看來這個情我還是沒有領悟得透徹,我既沒覺得世人可以為它生死相許又沒覺得它是什麼砒霜毒藥。世人都太愚蠢了,自以為拿一兩句詩就能詮釋出究竟什麼是情。那些詩大都婉約憂傷且華麗花哨,大抵連詩人自己都沒能領會個中意境,純粹是應個景罷了。我就不喜詩詞。”
羲和君自酒盞裏抬起頭來,麵頰嫣然,眼波流轉,笑道:“流錦同窗,你果真造詣高深。聽你一席話,我豁然開朗。”
聽到羲和君的讚賞,我很受用。
然當時不明白什麼是情,說了那麼些自以為高深的話來,也不過純粹是應個景。後當我真正領悟時,不管是生死相許還是砒霜毒藥,都不容我再回頭。
不是不能,是不願。
我眼前一片恍惚,唯有耳朵還是清醒的,傳來陣陣酒盞相互碰撞而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入喉一股子甘甜,果酒竟越喝越覺得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