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臨看到了江中戰艦的調動,知道對方想逃,不過他認為對方在準備逃跑的過程中一定會露出破綻,到時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戰機了。他忙讓屬下預備隨時進行一次新的突擊,指示太湖水師把還能用的戰船都集中起來作好準備。當他看到對方第一艘戰船剛剛完成掉頭,還沒有進入戰位,第二艘正預備開始動作,第三艘估計在進行準備時,再次下令擂響了身邊的戰鼓。
韋群此時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對敵人的行動早有預見,鼓聲才響,他已命令旗艦日出號率先向岸邊猛烈射擊。此時就可以看出平時訓練有素的效果了,剛掉頭的鎮天號迅速會同風捷號巡洋艦用炮火覆蓋了南岸,正在掉頭的鎮地號則不慌不亂地繼續著自己的動作,隻是上甲板的幾門炮在自由射擊,後麵的日出和鎮洋兩艦則把北岸清軍和太湖水師新軍打得露不了頭。
範文臨看著自己的軍隊冒死進行了數次衝鋒,可總是看得見敵人卻夠不著,將士的鮮血白白地流成了河,而對方仍然有條不紊地完成了全部戰艦的掉頭,向下遊駛去。麵對留給自己的、死傷遍地的綠營將士,和江那邊籠罩在火光中的水師船隊,範文臨黯然迭坐於地。身邊一位幕僚過來欲扶他起來,他拒絕了。那名幕僚隻得輕聲安慰道:“大人,這不是您的錯!實在是對方的火炮過於犀利,若大人能多有幾門大炮的話,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範文臨心中益發難受,他身為兩江總督,用盡全力,東拚西湊,才弄到了各種火炮不到六十門,還沒有對方一艘戰船的炮多,再加上射程、威力明顯差了對方許多,剛才上陣打了沒一會,這些僅有的火炮就基本已經被對方給打上了天,若是江寧將軍所屬八旗軍中那三十門新式火炮能調來,可能還可以取得一些戰果,而他卻沒法動用。“唉!”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自己搖晃著站了起來。那名幕僚過來稟報:“大人,剛才水師問是否追擊,我替大人做主,讓他們追下去了。大人,我們還有下遊的鐵索以及鎮江綠營可以利用啊!”
範文臨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沒搭腔,心想:這邊我親自坐鎮,埋伏了兩萬多人、六十門火炮、近百艘船,尚且沒什麼用,那裏人不過五千多一點,又沒什麼炮,單單指望那幾條鐵索,希望也是渺茫的很。不過事已至此,就追追看好了,盡人事,安天命吧!
負責在下遊指揮的鎮江總兵司馬乘龍則並不這樣認為,當他受命指揮自己麾下的五千士卒堵截敵方退路時,他立即就把自己的幾名心腹手下和幕僚召集起來商議對策。根據自己軍中的情況,幕僚們提議作好以下準備:一、沒有火炮就製造大型的投石機,多多準備火雷、火罐等投擲物;二、認識到己方遠程攻擊能力不足,則四處征集民船,越多越好,大量準備火攻船。按照有位幕僚的說法,再厲害的戰船照樣受不得火,與船堅炮利的敵人作戰,應盡量打火戰、近戰和肉搏戰,才有得勝的可能。司馬乘龍深以為是,馬上傾盡全力作好準備。
當探子告知敵艦隊已駛過了自己的防區,他馬上指揮屬下拉起了鐵鏈,同時把裝滿石頭的船隻部署到位,隻要對方有突破鐵鏈的跡象,就沉船,阻塞航道。又在岸邊架起投石機,所有火攻船與近戰船都各就各位。剛剛準備好,對方一艘戰船就已經回轉。看到他們的布置,對方毫不猶豫地朝他們開了炮。司馬乘龍指揮部下攻擊,但他保留了一些實力,對方不是那種火力威猛的巨艦,他必須保留一點實力對付其它可能退回的敵艦。
很快,雲捷號巡洋艦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在雲捷號的炮火威懾下,雖不時有船被擊中燃燒,但仍有數十條小船圍在了四周不退,而且有越逼越近的趨勢。除了岸上不斷投擲過來的各種引火物品外,還會有些大型硬弩以及敵船上射來的各種火箭,戰艦上已多處起火,水兵的傷亡也越來越多。艦長狄遠明白自己這艘軍艦隻是一艘四十門炮的小型巡洋艦,不象戰列艦那樣船舷高、火力猛,今天要想憑借著自有火力安然脫身是不大可能了,隻希望努力戰鬥下去,堅持到援軍的到來。不然就隻能盡可能拖上更長的時間,盡可能消滅對方的力量,最好能堅持到把下遊的鎮海號戰列艦和鳳翔號巡洋艦引來,為艦隊打通退路,那他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正當雲捷號即將絕望時,鎮海和鳳翔兩艦押著那二十來條糧船趕到了戰場。鎮海號的艦長王天祥一看戰場上的情況,馬上明白了敵方的意圖,一陣猛烈的炮火後,司馬乘龍原準備堵塞航道的那十幾艘船都沉在了江邊。此時司馬乘龍的水上力量都在鐵鏈以西--長江的上遊,沒法過來攻擊鎮海和鳳翔,而鎮海和鳳翔一時也沒法越過鐵鏈攻擊對方。司馬乘龍見此情形,當機立斷,命令將手中所有準備的船隻放出去,集中全力攻擊雲捷號;岸上的士卒和投石機則全力護住鐵鏈接頭處,不能讓對方用炮火把鐵鏈給弄斷了,那是他保住戰局的唯一希望。
鎮海號艦長王天祥在駕駛台上急得直繞圈,炮火一時半會沒法打斷鐵鏈的栓頭部分,可雲捷號上火光四射,已經是危在旦夕。此時有一名年輕的軍官站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提議:“艦長,我們是不是可以點燃糧船,把它們送到鐵鏈下,以圖燒斷江中鐵鏈?”王天祥聞言可謂毫不猶豫,立即照辦。很快,二十來條運糧船一艘沒留,燃著熊熊烈火先後撞上了鐵鏈,被鐵鏈拉住,橫在了江麵上。
鎮海號和鳳翔號上眾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可鐵鏈在炮火和糧船大火的雙重攻擊下,顫悠悠地,卻遲遲不斷。兩艦又接著對準鐵鏈部位射擊,仍然沒有動靜。雲捷號艦長狄遠見此情形,知道本艦覆滅已成定局,心中苦笑,從英國皇家海軍學院畢業、滿懷雄心壯誌的他即將成為海軍建軍曆史上第一艘戰沉的軍艦的艦長,這到是蠻有諷刺意味的,不過令他還算欣慰的是,雖然雲捷號沉了,但打通艦隊後路的任務他可以說是完成了,不辱使命。此時對方已有十幾條船靠在了雲捷號的船舷,艦上的火槍手已難以完全壓製住對方,何況敵人還在源源不斷地靠了上來。他整了整自己的軍服,彈去肩膀上的灰塵,咬了咬牙,下令讓年長、有家有小的大副組織還能行動的水兵棄船,自己則留下,準備隨時點燃艦上的火藥、炮彈。看著部下開始有條不紊地作撤離的準備,狄遠淒然微笑著對自己說,船戰沉了可以,但絕不能讓雲捷號上的大炮完整地落入敵人手中,這是身為一名高級海軍軍官的榮譽和驕傲所不能允許發生的。突然,他眼前一黑,頭部似乎被重重一擊,昏了過去。
艦隊主力是伴隨著雲捷號上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到來的,韋群在日出號駕駛台上用望遠鏡親眼看到了雲捷號那猛然升騰而起的巨大火光。隨著雲捷號的劇烈爆炸,靠在船舷附近的那些小船碎裂成無數片飛向四方,周圍較近的二十來條小船也被紛紛揎翻在水中,遠點的數十條則失去控製,在原地打轉,一時江麵上哀號聲聲震四野。看著爆炸後迅速斷成兩節的雲捷號,他頓時心痛如絞,不管是什麼客觀原因,他都必須對第一分艦隊的損失承當全部責任,這是他的義務,同時也是他對陣亡將士的一個必須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