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時九老爺上樓來了，湘妃使個眼色，寶鵲會意收拾衣服，湘妃坐在那兒隻一言不發。九老爺見屋裏氣壓低沉，走過來摟著她，道：“真要走麼？我昨兒就說了你在這裏待不住，你不信，今早就自討沒趣起來。”湘妃轉過身來，道：“留下我你也兩難，我原想和太太親點，現在也由不得我，罷了還是走幹淨。”說著又指著抽屜裏的物件道：“寶鵲那屜子裏還有九老爺的照片，別忘了一齊帶上。”寶鵲聽了便拉開屜子，果見巴掌大小的彩照鑲了白底金紋的相框，王老九正坐椅上，湘妃後立，很像爺孫照，王老九偏覺得他二人很搭，有夫妻相。王老九見照片也收了，笑道：“照片先放著。”又扭頭對湘妃道：“誰說讓你走呢，你自己盡瞎想。”湘妃又氣又笑，道：“怎麼成了我瞎想了，我走是為你父子好，你不謝我反倒怪我瞎想。”王老九道：“宸曄也就一時氣急說了一句，也沒說一定叫你走，他後麵不是沒話說了，若真叫你走，還坐在那兒，早叫幾個人來了。這會子沒人來催你，鬧人我，你反倒自己鬧自己，已住下了就別再想著走，這一走可就前功盡棄，太太也不會再認你這個人。”湘妃聽說有理，點頭道：“我是一時糊塗了，你這麼說也是，那我隻好硬著頭皮往下來，往後你也別再為我和太太生氣，也不能和宸少爺生氣，老姨太太那兒更不能了，她到底是客，我自己想法辦兒和她們好，你隻別疑心管著我就好。”王老九摸了摸她的小臉蛋，笑道：“你有主見自然好，省得我勞心費神管這雞毛蒜皮的事兒。”至午間湘妃來吃飯，宸曄已去了公司，這裏王太太並老姨太太果然都對她稍和氣了，不似先前仇人一般。王老九倒覺得有趣，隻道是湘妃的運氣，竟不知還有一段故事。飯後，午睡後下午的時間還很長，王公館為打發時日，多半會抹牌。老姨太太故意叫雙喜陪她打牌，王太太也作陪，正是三缺一，老姨太太使個眼色，雙喜會意，嚷道：“哎，怎麼三缺一呢？可有人會抹牌？”正說著寶鵲跟著湘妃路過，湘妃隻不說話，雙喜便叫住寶鵲，道：“寶鵲會不會？”寶鵲忙道：“我不會。四太太會，讓四太太陪姨太太抹牌可行？”湘妃忙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說這話不是叫太太們生氣麼，和姨太太賠個不是快上樓回自己的屋裏去。”寶鵲隻覺無辜，道：“老姨太太，我錯了，我不該打攪你們的興致，破壞老姨太太的心情。”說著又作了揖，湘妃也笑笑要離開。
雙喜知留不住，老姨太太急道：“就抹牌不是什麼大事兒，你要會，就來罷。”湘妃麵露悅色，當然不能被她們瞧見，剛邁出的腳又收回來，笑道：“我是擔心我誤會了，姨太太或許說的是客氣話，若不嫌棄，我可就過來了。”老姨太太朝她招手道：“誰說是客氣話哩，過來。”湘妃果然就故作謹慎移步跟前。老姨太太道：“你坐下罷，這孩子像受了驚似的，今兒你放心和我們玩一會子。”湘妃依言窘窘坐在她對麵，瞥了眼右邊王太太，臉色平靜，又瞧瞧左邊的雙喜，臂上還有她的傑作，因抬頭見老姨太太細細打量她，自覺低下頭去。因怕她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湘妃今日是掐準了老姨太太定要觀察她，加之王宸曄也不喜她那身打扮，故而卸了素日施的胭脂水粉，眉眼也不似先前那般桃花，竟還有些憂鬱之態，身上又著了件家常寬鬆的旗袍，腳上穿著平跟布鞋，唇是淡淡的紅，五官看起來也很明了了，但到底還是掩蓋不了眼神中的那股妖氣。湘妃深知這點，故而總裝作垂首低眉聽教之狀，讓人覺得她謙遜，也不必在意起她的眼神。湘妃因道：“寶鵲你去樓上拿票子來。”老姨太太笑道：“我叫你陪我玩牌，也不是想賺你的錢，這就當是給你的本錢。”說著從桌屜裏取出一疊來，叫雙喜放到她麵前。湘妃忙道：“這怎麼可以呢。這怎麼可以哩。打牌也講牌規的，雖是玩，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能借也不能賴，姨太太貼本錢，我輸了還好，贏了也不光彩，倒像沾了姨太太的便宜，睡覺也不踏實了。”雙喜笑推給她，道：“你初來乍到，沒見過姨太太的大方，咱們太太和姨太太都待人極好，你這會分得太清，就是心裏有疙瘩沒解開，四太太說出來，叫太太和姨太太給你作主。”一句話說得眾人笑起來，頓覺氣氛融洽。那雙喜也知她有打牌之意，早已洗了牌，放在中央。大太太笑道：“四太太揭牌，我們可都等著喔。”湘妃見她們分外客氣，估摸著自己的算盤打準了，連太太也讓著她，心理愈發得意起來，想著手卻怯怯地伸上桌揭牌。寶鵲也在一旁坐著看牌，湘妃因怕她話多，叫她去園子裏玩去。寶鵲一走，牌桌上隻剩她們四人，湘妃原想多輸點，把牌都打給王太太和姨太太，隻叫她們贏得開心就好。誰知王太太和姨太太合著雙喜都有意叫她贏，她又是個老手，一上場沒出兩張就胡了。湘妃心下尋思著這麼快贏可不好，讓老姨太太發現自己會打牌，不免懷疑她平日行事來，下一場定不可贏了，想著她手上抓的是11張餅子，隻兩張雜牌，又想今兒這運氣也忒好了，可惜也不能贏，索性就胡亂打起來。因此也不出雜牌，隻挑順的餅子拆掉來出，抓到的雜牌不分青紅皂白都留下來。湘妃拆開三四五餅，挑了三餅出，又抓了張三餅，又像嫌棄三餅似的出了一對。坐在上首的雙喜隻管出條子，老姨太太也出條子，王太太碰了五餅後出了三萬，老姨太太和雙喜都不要，偏偏湘妃的雜牌也湊出一對三萬，心下尋思著要不要碰，若是碰了贏的機率又大了，無異於告訴王太太和姨太太她的牌技好，想著還是沒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