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素淨的醫務室裏飄蕩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黃裳隨便應付過校醫,掀開布簾,便見柳夢菇躺在裏麵靠窗的床上,掛著點滴,另一張床空空的。
似是聽到響動,柳夢菇閉著眼睛坐了起來,輕聲問道:“誰?黃裳?”
黃裳鬆了口氣,問道:“感覺怎樣?你眼睛怎麼了?”
柳夢菇露出一個笑臉道:“還好啦,就是一看東西就有些頭暈,躺會就好了。”
黃裳皺眉道:“人都昏倒了,不去醫院檢查下嗎?”
柳夢茹吐了下舌頭,顯出一點俏皮道:“不用了,我總算是醫生的女兒,對自己的身體還算了解。那道閃電大部分能量都沿著旗杆導入大地了,散開的隻是一丟丟,我也就暈了那一下,很快就醒了,校醫也說沒事的。”
“這樣啊……”黃裳也不好再堅持,又稍坐一會,柳夢茹道:“這節是老班的課,你快回去吧,晚了又要被說了。”
黃裳起身道:“那我回了,你好好休息。”
“嗯,謝謝你來看我。”
布簾掀起又落下,一時靜了下來,柳夢茹坐在床上,雙臂環膝,長發灑落,幽幽歎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睛,赫然閃爍著一縷純白電光……
黃裳回到教室,坐下聽課,同座空空,桌鬥裏又塞著本神奇的書,連番變故,總覺得心裏靜不下來,便拿過一疊演草紙,提筆開寫:
假設一:一切物理定律在所有慣性係中都有效
假設二:光在真空中的速度保持不變,與光源的運動狀態無關
……
方程組瀑布般傾瀉而下,黃裳很快沉浸了進去,一顆心不知不覺間平靜下來,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一瞬間,演算已到了某一個盡頭:E=mc^2
黃裳看了一會,把十幾張算稿揉成一團,丟進掛在凳子下的垃圾袋,一轉眼,才發現柳夢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專心致致地聽課,抬頭一瞧,講台上也不是老班了,教室前麵掛鍾的時針已指向十二點,鈴聲響起,老師又拖了一會,才走人。
同學們紛紛拿起打飯的缸,叮叮當當湧出了教室,黃裳關懷問道:“還暈嗎?”
柳夢茹笑道:“沒事,好多了。你要不放心,咱們一起走?”
“等下。”黃裳拎起放在地下的書包,從桌鬥裏取出幾本書塞進去,拿上走讀生證,兩人一起下樓去取自行車。
一高實行封閉製管理,少數家在城裏的學生可以辦理走讀手續,吃住在家,黃裳小時候雙親過世,也沒什麼親戚,相依為命的姐姐去年大學畢業時忽然雙目失明,查不出原因,本已找好的工作當即告吹掉,隻好一直呆在家裏寫些東西,因請不起保姆,黃裳放心不下,便開始走讀。
高三不用穿校服,兩人混在藍白色的學生流中,一前一後出了校門,並排騎行,柳夢茹問道:“你直接回家嗎?”
“不啊,我要先到建行取些錢。”
“咦?你還沒成年吧,用誰的卡?”
“我姐的。”
“我還沒自己去取過錢呢,遠嗎?我想去看下……”
“建鄴路中間那兒,你不回家吃飯嗎……”
“嘻嘻……”
到地鎖車,前麵取款機上貼出壞了的告示,兩人進到裏麵瞧了瞧,來到最右麵人略少的窗口,開始排隊,柳夢茹好奇寶寶似的左瞧右瞧,忽然拍了拍黃裳指著一處道:“那個保安在切西瓜唉,銀行允許的嗎?”
黃裳轉頭一看,果然左邊角落裏一個穿著製服的年青保安正拎著把西瓜刀在切瓜,聳了聳肩:“見過幾次……”
柳夢茹哦一聲,又開始逗排在兩人後麵的一個約莫兩三歲的小男孩,年輕的母親拉著兒子的手,含笑瞧著這漂亮女生,彎腰輕聲道:“小寶,叫姐姐好。”
小寶眨著眼睛,吮著指甲,奶聲奶氣叫著:“姐姐……好……”
輪到黃裳,取過錢,放進書包,還沒背上,銀行門又被推開,大步走進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粗壯男人,披著風衣,帽簷壓的很低,看不清模樣。
黃裳一見這男人,心裏忽然莫名打了個突,一陣寒意從腳底冒起,直躥上天靈蓋,不由霍然一驚,上次讓他湧出這種感覺的,是兩年前暑假和姐姐黃離一塊去峨嵋山時,碰到的一條眼鏡蛇!
這種戰栗觸動黃裳永不會忘,當下麵色微變,一言不發,一手拎包,一手拉起柳夢茹,無心欣賞少女臉上驀然飛起的紅暈,就要快步趕出去,哪知剛走出兩步,變故已生。
那男人一進來,就站在門口不動,掃視全場,看了幾眼,從懷裏掏出一把手槍,暴喝一聲:“搶劫!”
包括保安在內,一屋子二三十個人呆了呆,瞧見烏黑發亮的手槍,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驀然之間雞飛狗跳,發出一陣哭喊尖叫,蹲的蹲,趴的趴,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