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好容易才從一堆被黑板擦掃蕩過的標記符號中,搜羅了自己所要的信息。可時間已經毫不留手地過去了近二十分鍾。
對於剛才在教室外發生的那一幕,他老兄是渾然不覺。直等收拾完了書包,又遍尋不著桌上的煙,他才發現楊克早已沒了蹤影。
剛才不是還說要請客嗎?這人是怎麼回事啊?
走道裏,一個胖子孤零零的身影,好象被人偷走了剛到手的東西。
“又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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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
楊克叼著半截煙往學校外麵的世界走去。
這裏太多的同學和熟麵孔讓人無力招架。隻有全是陌生人的大街才是最好的去處。自然的冷漠和擦肩而過的默契,是楊克現在最想要的安全感。
被隔離掉的關心,自我封閉的防範。就是目前這個被摒棄的活屍的最後一點努力。楊克還不能做到完全把自己孤立出這個依然撒滿陽光的世界。他從心底裏還想當“人”!
煙頭被拋在了校門口,腳步將楊克帶離了這個讓他深感恐懼的地方。如同見不得陽光的“醜陋”;楊克帶著自己同樣醜陋的軀殼,重新混入了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
懷裏揣著煙,目光隻懂盯緊腳下不斷向前延伸的路,楊克離學校越來越遠。身邊一棵棵後退的行道樹和偶爾夾雜其中的電線杆,丈量著他走過的距離。
直到第五百九十四。
楊克的腦子才算恢複了一點思維的能力。
一種想找人聊一聊,分擔一下重壓的念頭,占據了楊克的整個思維。
的確,擁有屬於自己的脾氣和性格,楊克是一個兩天前還幸福滋潤得不知危險為何物的家夥。單從這點來說,他還沒有喪失做人的最基本權利。
那就是打著個人標簽的懦弱!
全托了龍戰沉默個性的福氣,當楊克在記憶裏搜索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時,並沒有跳出什麼帶著頭盔麵罩的家夥。大家都還麵帶真誠的微笑,鼓勵楊克去找他們傾倒心裏的鬱積。隻是不知道聽完那駭人的陳述後又是怎樣的表情......
範圍被一再地縮小。楊克身邊可以信任的人不少,可心髒夠強的朋友卻不多。和一個被破開胸膛的人講話需要的不止是愛心和友誼,更多的是探究科學盲區的勇氣。
除了審過他書稿的人,楊克實在是挑不出第二人選了。
他想起了羅娜,想到了在寒風中陪他走了三個小時的羅娜。隻憑這份對他楊克的耐性,也的確是沒有第二人選了。
隻有找她出來了。
楊克抬腕看了看表,時間是下午兩點。他想,在白天約羅娜出來會比較合適。反正可以當作是作者與編輯之間的一次常規的交流,應該不會給她添什麼麻煩。
下過決定之後,楊克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羅娜的笑容仿佛成了一盞明燈,鼓起了他繼續走在陽光之下的一絲勇氣。
楊克分辨了一下自己的方位,便甩開步子向出版社的方向走去。
不用坐車,也不用打的,羅娜工作的地方離楊克的學校並不算太遠。當然,離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更近了。
不知是不是心裏的下意識在作祟。剛才那段失魂落魄般的路程,竟一直在把楊克往出版社的方向推。這更加增強了他的信心。那個比他大一歲的女孩,也許注定會成為解開楊克心頭死結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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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出版社的院子,一切如舊的環境是那樣熟悉。在灰黑色水泥院牆的包圍下,全身覆蓋著藤蔓枝條的三層小樓靜靜地站在楊克麵前。幾場春雨後冒出的點點新綠,給這座院子憑添了幾許勃勃生機。在楊克的左邊,曾經好多次容納他那輛破驢的車棚,依舊是鏽跡斑斑的圍欄。右邊,是一棵幾乎夠得上出版社大樓的高度的白楊。粗壯的樹幹,呼啦啦鋪張開的枝椏。一到了夏天就會變成一把打開的巨傘,在院裏投下大片的遮蔭。楊克聽總編說過,這是出版社成立那年栽下的,見證了出版社成長中的許多風風雨雨。
在門房大爺的熱心招呼下,楊克用目光尋找著羅娜的那輛嶄新米黃色電瓶車。
“小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用上課嗎?”
和楊克打過幾次交道的馬大爺從門房裏走出來。
“今天這是找誰啊?”
“哦,馬大爺。下午沒課,所以想來找羅娜談點書稿的事。”楊克微笑著回頭答著老爺子。
“你找羅娜?”老人奇怪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她今天沒來上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