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世界相遇,我自與世界相蝕,我自不辱使命,使我與眾生相聚。
——蘇格拉底
南普陀路八樓的房間,天亮的時候,見到赤身裸體的小寒,等他穿上衣服,記得晚上早點回家。雖不見牛逼的大海,但是鳥兒叫得真是太吵。
這是廈門沙發主孫哲給我的留言。
和孫哲的初次見麵,隻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早上六點多,有人輕聲推開門,我已經醒了。粗略打量了一下,這應該就是沙發主孫哲了。瘦削的身材,略顯疲憊的眼神,一看就是剛工作回來。
“睡得還舒服嗎?”他微微地笑著,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還不錯,你回來好晚。”
“不是好晚,是好早。”
他是西川聯係的沙發主,聽說他是個在酒吧駐唱的歌手。我一直好奇他們的生活,便過來一睹他的風采。
他是個很隨意的人,直接把鑰匙給了西川。他一般在夜裏兩三點的時候回來,沒想到今天竟遲了些。
我們就起床開始聊聊天,他似乎很歡迎我這個新朋友的到來,加上我也愛好吉他,他便給我們彈了首《蘭州蘭州》:
你走的時候沒有帶走美猴王的畫像
說要把他留在花果山之上
行囊裏隻有空空的酒杯和遊戲機
門外金沙般的陽光它撒了一地
再不見風樣的少年?
格子襯衫衣角揚起?
從此寂寞了的白塔?
後山今夜悄悄落雨?
為東去的黃河水打上刹那的漣漪?
千裏之外的高樓上你徹夜未眠?
蘭州?總是在清晨出走?
蘭州?夜晚溫暖的醉酒?
蘭州?淌不完的黃河水向東流?
蘭州?東的盡頭是海的入口?
蘭州喂,蘭州哦。
蘭州喂,蘭州哦。
蘭州喂,蘭州哦。
嘿,蘭州到老。
蘭州,總是個蒼涼的城市,聽得我心都要碎了。
或許,對於一些懂你的人來說,一首歌也就足夠了,不需要太多的言語。
看似陽光帥氣、灑脫不羈的二十四歲大男孩,在內心竟有如此多的心事,唱得如此悲涼。或許是少有世人能夠懂他吧。
自然而然聊到旅行,對於一個漂泊的人,或許他的靈魂是永遠在路上的吧。
也許廈門也不過是他的一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在這裏停留多久。
從十八歲開始出來,一把吉他,走過拉薩、新疆、蘭州、西安、內蒙古,大大小小的酒吧,每到一個地方,不管是做服務員,還是吉他手、調酒師,他都會迅速開始工作,站穩腳跟,但基本不去什麼景點玩。而當他想離開的時候,便揮揮衣袖,毫不猶豫,隻帶著他的吉他。
“其實想想,挺羨慕你們的,去過那麼多地方,遇見那麼多人。我從來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喝酒,要說去哪兒玩過,還真說不上來幾個。”他略帶傷感。
“可是你的心更純粹,比起我們,你才是一場流浪,沒有方向。”西川說。
“你接了多少‘沙子’了?按理說,你是不太適合做一個沙發主的。我們住的時候,你總不在家,你回來,我們卻要走了。”
“十多個吧。我在沙發客網上備注隻接待男生,每個沙發客請我吃一頓素齋就好,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你看我房間這些東西,我剛到這裏的時候,房間都是空的,慢慢很多沙發客都會寄給我他們不用的東西,然後房間就填成現在這樣子了。在這個充斥著娛樂的世界,這些感情或許才是最真的吧。”屋子裏有各種各樣的書、小家具,甚至那台筆記本電腦都是沙發客送他的。他向我們一件件展示著他的物品。那樣子,幸福極了。
其實,他的家境還算不錯,也曾有很好的機會去過安穩的生活。可漂泊流浪、愛好自由才是他的天性,他願意輾轉在不同的城市,過著落魄的日子。哪怕清貧不堪,他也願意給所有需要他幫助的人幫助,而且從來不問身份、年齡,在他眼中,似乎從來不存在壞人。打個電話,隻要有床位他就可以接沙發。
他是一個貧窮的人,一無所有。他又是一個富裕的人,擁有全世界。
在分別之後的很長時間內,我對孫哲的印象隻是一個單純、可愛、陽光、有些憂鬱、心地善良的大男孩,不想長大,麵臨很多壓力?,但依然淡泊。本以為不會有太多的了解,卻沒想到,世間的緣分,又讓我有幸對這個以前忽視掉的男孩有了更深的認識。
和西川在廈門告別後,西川告訴我,他最近認識了一個很奇怪的出家人。
“出家人?僧人?和尚?”
“對,了悟和尚。”
西川說,那和尚在孫哲那裏住過一段時間,背著一把古琴來。他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曾經在普陀山佛學院學法六年,曾是在新聞部門任職的一線記者。
光這番經曆,就足以提起我對他的興趣。後來,我便開始關注了悟的旅行(他稱之為“雲遊”,是唐宋以降,禪宗僧人修行的一種方式,佛門專業術語叫“參學”、“行腳”,隻是現在很罕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