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彭德懷終生內疚的一件憾事。如果追尋彭德懷與毛澤東的感情波折,錯殺袁王,也許是兩位巨人之間最初的一絲隔膜。
“沒有理由殺袁王”這句話,毛澤東念叨了幾十年,提起過無數次。
回顧遠逝的曆史,現在條分縷析的重大事件,在過去猶如一團剪不斷、理還亂、千頭萬緒的麻團。1930年祭起錯殺刑刀的是那迫在眉睫的軍情……
毛澤東對王佐、袁文才有著特殊的感情。大革命失敗後,他婉拒瞿秋白的挽留,不願進政治局留在大城市,而要上山落草,結交的第一對綠林朋友就是袁王。在這裏不僅創造了中國革命的第一塊根據地,還學到山大王的遊擊戰術。他稱袁王是為中國革命立下大功的人。
在黨的曆史上,袁文才和王佐對中國革命的貢獻和劉誌丹、徐海東十分相似。劉誌丹、徐海東開辟的陝北蘇區為中央紅軍結束二萬五千裏長征提供了落腳點,而袁文才、王佐領導的綠林武裝則為毛澤東帶領秋收起義部隊進軍井岡山提供了棲身之所。他們都是對中國革命立下大功的人。
對於嘯傲山林、鋤強扶弱的綠林英雄,毛澤東素來十分敬重。他認為,富有正義感的農民舊式武裝是中國革命的重要力量,可以通過加強黨的領導和政治思想工作,把他們改造為無產階級的鐵軍勁旅。八七會議上中共中央有意留毛澤東在政治局工作,毛澤東對當時主持中央工作的瞿秋白直截了當地說:“我不願跟你們去住高樓大廈,我要上山結交綠林朋友!”
毛澤東的確是天縱雄才,他隻用兩招就消除了袁王疑心,使之心悅誠服、無怨無悔地投奔到毛委員麾下,至死不渝。
毛澤東的第一招就是贈送槍械,以示誠信。
毛澤東的第二招是同仇敵愾,生死相依。
前委對袁、王兩支農民武裝的改造,是井岡山鬥爭史上的一篇傑作,不僅使工農革命軍在羅霄山脈中段站穩了腳跟,而且造成了軍民團結、萬眾一心的融洽氣氛。在改造的過程,毛澤東樹立了很高的威望。袁文才讚毛澤東是“中央之才”,願意執鞭牽馬,跟他打天下。王佐說:“毛委員是最有學問的人,跟他談一次話,真是勝讀十年書。”
1928年2月,袁文才、王佐兩支農民自衛軍正式升編為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下設兩個營,以袁部為基礎編成第一營,以王部為基礎編成第二營,袁文才任團長兼第一營營長,王佐為副團長兼第二營長。昔日的井岡山綠林雙雄正式成為毛澤東帳下的兩員驍將。
“土籍的黨,客籍的槍。”土客籍矛盾曾令毛澤東產生隻手撐柱、回天乏力之感。
在改造袁王部隊和創建根據地的過程中,毛澤東時常陷入煩惱,為井岡山深刻的土客籍矛盾和中央對土匪部隊的過“左”政策而為難。他不隻一次地歎息:“布爾什維克黨的建設,真是難得很!”
在寧岡,土籍革命派的首領是龍超清、劉輝霄,客籍革命派的代表是袁文才、周桂春。他們在一係列的問題,發生群體之爭、權勢之爭,甚至發生女色之爭。
——1927年底,寧岡縣農民協會下令捉拿土豪劣紳,數目是8個,其中土籍有6人,客籍有2人。於是,一些跟土豪有親戚關係的土籍群眾有意見,認為打土豪土籍吃了虧,下次要多抓幾個客籍劣紳,把吃的虧補回來。
——巽峰書院是新城土籍子弟讀書的最大書院,因土豪劣紳經常在書院聚議進剿農民自衛軍和審訊革命者。客籍好漢袁文才一怒之下,將巽峰書院放火焚毀。對此,土籍人大為不滿。
——1928年3月,寧岡縣黨、政、軍主要負責人集中開會。會議由縣委書記龍超清主持。龍超清佩帶了一支在新城戰鬥中繳獲的新槍,十分顯眼醒目。袁文才見了,很不舒服,他當眾下了龍超清的手槍,並且振振有詞:“你是縣委書記,管全縣的黨務,又不上前線,要手槍幹什麼?”龍超清氣得青筋直爆,但又無可奈何。
——1928年春,工農革命軍成立寧岡縣政府,推舉文根宗任主席。文根宗是土籍人。客籍人老議論說:“現在是土籍的黨,客籍人的槍麼!我們客籍人專門打天下,他們土籍人專門坐天下。”客籍人提出輪流坐莊,土客籍每三個月輪出一屆主席,土籍人表示同意。文根宗坐滿3個月,由客籍甘金皇出掌權柄,甘金皇上台才隻1月,土籍革命派即以甘“文化低、能力差”為理由,將他撤換。
——袁文才與一個叫陳白英的女人有染,寧岡縣委負責人謝希安慕陳姿色,也想插手。二人明和暗鬥,時常彼此製肘。
……
對於這些無謂的意氣之爭,毛澤東深感痛惜。他曾苦口婆心地耐心排解:“土客籍的對立和地方主義都是封建意識的反映,都不是無產階級的思想。我們是共產主義者,要用階級鬥爭的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要反對土客籍的對立和地方主義。天下窮人是一家,工農是一家,土客籍工農貧民是一家。共產黨是不分國界省界的,國民黨也不分土客籍,他們抓人殺人,什麼時候分過土籍客籍,抓住了革命者一律殺頭。共產黨員要有敏銳的警覺性,千萬不要中了土豪劣紳的奸計,內院起火,互相拆台。拿你們寧岡的話說,就是‘不拆開牆來讓狗進’呀!”他也曾找來龍超清、袁文才,疾言厲色地進行批評:“你們這是亂彈琴!中國曆史上隻有封建世襲製,而沒有輪流坐莊製嘛!你們都是共產黨員,共產黨人以天下人民利益為己任,怎麼可以隨意附和土客籍之間的不正確要求呢?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呀!”
湘贛邊界黨的土客籍矛盾如果僅僅停留於上述雞毛蒜皮的意氣之爭,按道理是不會釀成巨大的危害和損失的。可是隨著中央“左”傾政策的傳達貫徹,土客籍矛盾開始披上革命的外衣,以無產階級專政的手段進行,其危險潛滋暗長,猶同懸頂之劍,隨時可能斬落下來。
彭德懷率紅五軍殺回井岡山之後,情況開始出現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