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蜀南白沙嶺,順著官道向蜀西首途,準備出蜀西後往波羅山搜找雲海銀藏楚玲,了斷儒俠歐振天一筆公案。
沿途上,吳碧影故意讓出很多機會,給彭宗銘和歐婉麗,希望他們兩人一敘別離之情,淡淡體己話。
曾有幾次,吳碧影有意替他們安排一個很好的機會,讓他們倆一敘離情,傾訴衷腸,結果,除了歐婉麗給彭宗銘一瞥淺淺的笑意外,卻是很輕巧的走開了。
這是蜀南青龍潭小鎮的日興客店裏,夜晚,月光從遙遠的山巔冉冉升起,照在客店後院,綠茸茸的草地上。
彭宗銘鼓了極大的勇氣,偷偷的邀歐婉麗,來這客店的後院,他希望能知道歐婉麗突然情緒激變的原因。
這時月色顯得很美,像一幅銀白的輕紗,輕籠在這客店後的小院裏,彭宗銘口吃而用力的喚了聲:“婉麗姊姊……”
歐婉麗抬頭看了他一瞥,她那秀長的睫毛下,一對黑亮的美目,這時仿佛濃蔭遮映一雙泓深邃的深潭,籠上一層抑鬱的濃霧,她輕輕的嗯應了一聲。
彭宗銘聽到她這縷柔弱的應聲,雖然刹那間,卻像一縷悅耳的音響,繚繞在耳邊,感激的朝她看了眼,囁嚅地道:“婉麗姊姊,你……你沿途上來,不……不跟銘弟說……話,是不是銘弟有所開罪婉麗姊姊之處?”
彭宗銘十分吃力的說出這些話,歐婉麗憐憫似的抬頭朝他看了眼,突然,輕喚了聲:“銘弟……”
仿佛已熬忍不住心頭的委屈,一聲嚶啼,兩行清淚猶若串珠似的簌簌不止的流下來。
彭宗銘驀被駭然震住,驚疑不安的問道:“婉麗姊姊,你……你怎麼啦?”
歐婉麗羅袖擦去臉上淚漬,這時仿佛一股極大的力量,阻止了她流淚,突然顯出一份安慰而又滲人冷摸的笑意,淡淡地道:“銘弟,你沒有開罪我,是我添增了你心頭痛苦。
錯不在你,亦不在我身上……冥冥的安排下,才會使我們倆有今日的情景,你忘了你姊麗姊姊,我和你沒有緣份……。
當初爹為了不願意參入你和影妹妹之間,才將我帶走,浪跡江湖……焉知平地起風波,爹慘遭雲海銀燕楚玲陰花散之毒,含恨泉。
“爹爹因著不願兒女之情的牽涉,虧損了他老人家江湖義氣,才帶我遠遊他方,因之遭遇這樁慘變,如今爹已含恨千古,父仇戴天,誠然,你姊麗姊姊豈能忘卻亡父之遺諭。”
歐婉麗斷斷續續話落此時,雖然一股極大的力量,阻止她流淚,可是終於忍不住下,又灑了二行清淚,接著她含著柔和的口吻,秀目含淚,仿佛長姊叮籲幼弟似的緩緩又道:“銘弟,自古姻緣一線牽,我希望你和影姊良緣匹配。”
歐婉麗說到這裏,不待彭宗銘回話,幽幽一聲苦歎,旋身走出客店小院,走向客房裏。
這時,遠處傳來溪流淙淙,鬆濤低語,四周的一切都顯出寂靜和安詳,呆立在小院裏的彭宗銘,卻像一具失去魂魄的軀體,讓夜露灑在他身上。
翌晨,梁上客廖清和吳碧影,似乎看不出彭宗銘、歐婉麗神情有所異樣,可是誰也不會知道,這對小兒女倆心坎上,已烙下條條創痕。
彭宗銘等四人,離開龍潭小鎮後,徑往蜀西而來,沿途山路崎嶇,峰巒起伏,晌午時分,不但沒找著打尖歇足處,且行途愈是艱辛,四人已繞人重山深穀。
驀地!
梁上客廖清微微一聲驚哦,手指前麵不遠處一脈參天巨木的樹林,旋首問彭宗銘道:“銘兒,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從前麵樹林裏傳來的。”
彭宗銘凝神聽去,緩緩頷首的道:“前麵樹林裏,仿佛有人在扭轉什麼東西似的,發出一陣軋軋軋的聲響。”
彭宗銘話落此時,四人已定近樹林處,這陣軋軋軋的聲音雖然很輕微,卻聽得很清晰。
梁上客廖清蹙眉一皺,喃喃自語似的道:“敢情又是牛鬼蛇神之流,在樹林裏搞鬼名堂。”
他話語未落,彭宗銘雙肩微晃,雙足疾地一點,身若一瞥流星過去,已撲進樹林裏;歐婉麗、吳碧影和梁上客廖清三人,正要銜尾進入樹林,隻聽得彭宗銘從樹林裏,傳來一縷驚呼,說話聲道:“咦,乙鷗老前輩,你老人家怎地會在這裏?”
卻見過去跟蒼鬆睡客羅奇、茶客於七和離魂魔娘鄭僖,共赴阿諾卡山的乙鷗,這時在樹林裏,用手續上馭風逍遙車的齒輪彈簧。
乙鷗突然見到眾人,似乎在極度意外下,驀被錯愕怔住,半晌,顫聲喃喃的向彭宗銘等道:“上蒼有眼,踏破鐵鞋無覓處,居然會在這座樹林裏見到你等。”
“咱們四人追蹤珠蕊宮主卓英和阿彌陀上人、金劍斷魂郎帝,他們眾人早到一程,咱們途遇著煙翁任齡,和一對少年男女,尚未攀登阿諾卡山時,卓英之師梵穀大師率領眾人,已設下三花毒陣。”
乙鷗這話,彭宗銘聽得驚愕不已的道:“哦,會有這等事。”
蒼鬆睡客羅奇、乙鷗、茶客於七、離魂魔娘鄭僖等四人,自烏鼠嶺山麓,摧毀赤尼堡後,要聯袂人康藏邊境阿諾卡山,追蹤搜找珠蕊宮主卓英、阿彌陀上人、金劍斷魂郎帝,卓英、郎帝之師梵穀大師。
這日,蒼鬆睡客羅奇等四人,由隴南進蜀,來到蜀西的百丈集小鎮,租下三間客房,離魂魔娘鄭僖獨占進深一間,茶客於七和蒼鬆睡客羅奇兩人,住下居一室,乙鷗住的是靠外的一間。
這時夜靜更深,離魂魔娘鄭僖在右鄰蒼鬆睡客羅奇和茶客於七兩人客房聊談一會後,回到自己客房裏。
當她房門掩上,正要去衣就寢時,左鄰客房裏,傳出一縷幽怨低弱的少女哭泣聲,這縷聲息雖然很輕微,卻是淒厲哀怨至極,任何人聽之,會灑下一掬同情之淚。
離魂魔娘鄭僖聽得微微一怔,自然的趨勢下,使她想到在百拉峰山麓界石鎮客店裏,留書出走的儒俠歐振天父女兩人,是以不禁喃喃自語的道:“鄰房哭泣的少女,會不會是麗兒?”
她想到這裏時,衣衫不脫在床沿坐下來,靜靜的細聽左鄰客房動靜,似乎要解去心裏的疑竇,是不是儒俠歐振天之女,自己的幹女兒婉麗姑娘。
敢情鄰房的少女,在她憂鬱悲痛已極下,抑製不住,哭泣聲漸漸高了起來,從她哭泣聲,頻頻夾著哀呼爹爹的聲音。
離魂魔娘鄭僖聽得竇疑不已下,又是一驚,心道:“會不是麗兒跟他爹有所意外?”
就在這時候!左鄰有篤篤篤敲房門的聲音,接著吱的一聲,似乎房門開後,有人進到裏麵。
離魂魔娘鄭僖因著滿腔竇疑下,睡意全消,愕坐在床沿,聆聽鄰房的動靜。
這時,鄰房傳出一縷蒼老的渾厚的聲音,緩緩在道:“孩,事既如此,不必太傷心難受了,咱們烏鼠嶺山麓趕程來此,前後相隔不過一二天,諒能追得上離魂魔娘鄭英雄……到時你義父拚著一世英名,找著金劍斷魂郎帝,替你們師兄妹斷這樁血海之仇……
這時又有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接上道:“麟兒,兒,有勞義父關懷,長途跋涉來此。”
鄰房的離魂魔娘鄭僖聽他們說的這些話,駭然驚疑之餘,心自稱奇的想道:“鄰房這些人是誰呀,竟然從隴南烏鼠嶺山麓,追蹤來此,尋找咱離魂魔娘鄭僖,這蒼老的說話聲,並未含有惡意,聽來卻是十分熟悉,這……這老漢是誰?”
離魂魔娘鄭僖已忍不住滿腹竇疑,聽鄰房話落至此,知道說話的老人說就要出來,是以,把自己房門啟開一縫,窺看出來的老漢,究竟是何等樣人物。
果然,不多時從鄰房出來一個疾服勁裝武生打扮的少年,和一個穿著一襲金色長衫的老漢。
離魂魔娘鄭僖從門縫見到這老漢時,不禁一聲驚哦,倏地打開房門,大聲喚住道:“煙翁任老,你怎會前來此地蜀地?”
煙翁任齡旋身看時,不由錯愕怔住,喃喃驚疑的道:“你……
你……鄭英雄,你亦在這裏?”
說著,轉身進門喚出呂意,命他們師兄妹倆,向離魂魔娘鄭僖見過一禮,就即將常玉麟的師父行雲龍魄呂魁遭害金劍魂郎帝一節,說了遍。
因著這段意外相遇,蒼鬆睡客羅奇、乙鷗、茶客於七、離魂魔娘鄭僖、煙翁任齡和常玉麟師兄妹等七人,共赴阿諾卡山。
出百丈集後,已是蜀西邊陲,遙目看去一片起伏如波濤的山巒,紫霧蒙蒙像傲踞著一頭碩大無比的恐龍巨獸。
驀地山徑深處,傳來一陣驚呼雜囂的聲音。
隻見七八名鄉農打扮的漢,連滾帶仆的從錯綜曲折的山道上翻下來,這夥人一眼見到蒼鬆睡客羅奇等這相異怪飾的人物,大呼救命,頭前一個求救似的向他們道:“爺……爺……這山上有剪徑土匪!”
這人話未落,銜尾前來的幾名鄉農打扮漢,搶著亂哄哄的大聲呼救道:“爺……你等身帶刀劍,一定是江湖英雄,這山上有土匪……爺……救命哪!”
蒼鬆睡客羅奇向這些鄉農漢問道:“你等在何處遇著強盜,可有死傷?”
其一名農民指了前麵的這座峰頭,結口呐呐的道:“這座山到牛田鎮,本來是蜀西通康的要道,自從有了剪徑土匪出沒後,行商走客寧願繞道多走些路,不敢冒險經過,小的數人,一時大意,想不到果然遭到他們洗劫。
“小的等上牛田鎮時有十一人,其四人給這些強人殺了,小的們逃得快,方算留下這條性命,他們這夥人都在半山腰,小的可以帶領爺們前去。”
這名鄉農漢,在有條不紊的向蒼鬆睡客羅奇說話時,茶客於七暗冷眼瞪著這七名漢。
這名漢話剛說此,茶客於七驀地一聲叱喝,道:“鼠輩,豈容你等粲花妙舌,談禪說鬼,還不從頭招來。”
茶客於七喝聲時,卷腿疾掃,一股銳厲勁風過處,這夥鄉農漢拿樁不住,一個個仰天翻倒,倏地朝指遊走,恍若一瞥流電過處,將名漢重穴戮下。
蒼鬆睡客羅奇正在聽身跟前這名漢說下去時,見茶客於七驟然出手,落在鄉農漢身上,雖然心目驚疑不已,不過他相信茶客一定有番用意,是以,左手弓爪疾吐,將說話的這名漢脈腕穴扣住。
蒼鬆睡客羅奇鬆開這漢脈腕穴後,茶客於七厲聲追問道:“賊,你等奉何人命令,來到咱們這夥人身上做奸細?你若免皮肉吃苦,快從頭說來。”
這名扮裝鄉農的漢,見方才茶客於七驚雷遊電似的出手,幾乎刹那間,把自己名夥伴栽倒地上,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聽茶客問這話,發抖的道:“爺……爺饒命,小的眾人是奉梵穀大師之命,來此牛田嶺山麓相邀。”
漢話落相邀兩字,茶客於七驀地飛起一掌,摑在他臉上,漢哼哼哀叫,滿嘴口齒脫落一半。
茶客於七喝聲道:“賊,明是做奸細誘騙,還說相邀兩字。”
漢喃喃解釋似的道:“這裏牛田嶺乃是蜀西通外,必經之道,梵穀大師已知人凶們會經過這裏,是以,自阿諾卡山移駕此地,設下三花四毒陣。
“牛田嶺占幅極大,梵穀大師生恐眾位爺們找不著他所在,是以,命小的七人偽裝鄉農,說是遭強人攔劫,可以將眾位爺領去。”
偽裝鄉農的這名漢,給茶客於七識破,說出這段內情,眾人聽得意外至極。
蒼鬆睡客羅奇向這名漢問道:“梵穀大師排設的三花四毒陣在何處?同他來牛田嶺的尚有何人?”
漢手指牛田嶺,囁嚅道:“三花四毒陣排設在峰腰間,隨同梵穀大師來牛田嶺的,有他二位徒兒珠蕊宮主卓英、金劍斷魂郎帝,還有阿彌陀上人,和白衣丐舵主龍拐鐵杖穆木老前輩,和咱們這夥隨同赤尼堡堡主郎帝來此的江湖人。”
這時離魂魔娘鄭僖聽這漢說來三花四毒陣,並非出於乃師姊珠蕊宮主卓英之手,而由卓英之師梵穀大師所擺成,初時感到驚愕迷惘,繼後一想,已然會意過來,心道:“卓英過去所說的三花四毒的邪門玄術,敢情就是傳於梵穀大師,這賤人和阿彌陀上人自隴地百拉峰流竄來此,匆促間不及精練,是以才會有這老魔頭梵穀大師來做幫手。”
她一瞥意念落此,倏地問這名漢道:“牛田嶺峰腰梵穀大師老鬼排下三花四毒陣,有些什麼雲詭譎調的詭計?”
漢字聽鄭僖問這話,一對鼠目滴溜溜滾,支吾喃喃地道:“小……小的……不甚清楚……”
這時蒼鬆睡客羅奇朝向離魂魔娘鄭僖道:“鄭英雄,這孽障既支吾不說,咱們自去探看一番,就會知道內委究竟,這些地痞流氓江湖敗類,平時為非作歹,肇事生非,咱們別為他耽誤時間,把他打發後,上牛田嶺再說。”
常玉麟一聲薄叱,銀劍揮處,將這名漢於戮胸削死。
幾人沿途怪石崢嶸,錯岩嶙峋,山徑迂回曲折,經有盞茶時間,目送腳下來處,雲海飛絮,山風氤氳。
攀登牛田嶺時,因山道狹仄,乙鷗的這輛馭風的逍遙車無法通行,是以他隻有淩空騰飛而行。
這時,蒼鬆睡客羅奇已攀登牛田嶺峰腰半截,劃空一縷噓聲銳響,乙鷗端坐馭風逍遙車,從眾人頂空冉冉降地。
蒼鬆睡客羅奇向乙鷗道:“仲老,你駕馭風逍遙車馳騁騰飛,有沒有見到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