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車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她屏息以待。一、二、三,Híjole(天啊)!那輛車旁邊出現了三個男子的身影,街燈從他們的背後照射過來。選擇吧!她本以為已經不用再麵對這種情況,可以置身事外,讓別人代她去抉擇即可。
“小焦糖,你什麼事都不必操心,”這是格羅在他們剛認識時的承諾,“你的工作隻是喜歡我,我可以照顧自己。”真是甜蜜又貼心。夜半醒來,聽著身旁男人平靜的呼吸,現在想來卻都隻是安全的假象。那時根本不知恐懼為何物,因為恐懼是幻想延伸出來的,而那裏流逝的隻有快樂的時光,如同美麗的波麗露情歌或潺潺的流水。要掉進溫柔陷阱真是輕而易舉:當他抱住她時臉上的笑容,沿著她的肌膚磨蹭的嘴唇,軟語呢喃的嘴巴,或是在更下麵,在她的大腿間……他嘟噥著更大膽的話,那麼靠近那麼深入,好像打算永遠停留在那裏—如果能活到會得健忘症的年紀,那嘴便是她最不想忘記的回憶。
但是沒有人能長生不死,沒有人能例外,而耽於安逸必會招來危險。你會忽然醒悟,發現無法擺脫真實的人生;生存就是一條道路,而前進就會麵對不斷的抉擇。不是選這個,就是選那個。你要和誰共同生活,要愛誰,要殺誰,誰會殺了你。不管喜不喜歡,每個人都循著自己的步伐。情勢。計算到了最後,就是選擇。特蕾莎猶豫了一會兒,把槍指向三人裏身形壯碩高大的男子。他是最理想的靶子,此外,也是帶頭人。
“阿莎。”巴爾加斯喊道。
聲音聽來如此熟悉,挑動她心裏的某樣東西。她感到眼淚撲簌簌地滾落,模糊了視線—她太過年輕,本以為眼淚已不存在。她出乎意料地軟弱起來,她想知道為什麼,想要頑強抵抗卻為時已晚。沒用的母狗,特蕾莎對自己說。該死的蠢女人。如果有任何閃失,都將導致無法彌補的損失。遠處巷子裏的燈光在眼前扭曲,模糊不清。她突然間沒有辦法對準任何東西,於是放下手槍。竟然是為了眼淚而屈服,她想,現在因為這該死的眼淚,他們可以殺掉我了。
“世道很糟。”巴爾加斯先生狠狠地吸了一口哈瓦那雪茄,若有所思地盯著燒紅的煙絲。在小教堂的陰暗處,點燃的蠟燭和小燈照亮了他帶有印第安血統的輪廓,濃密的黑色長發向後梳得整整齊齊,北方標誌的八字胡,總讓特蕾莎想起電視裏播放的墨西哥老電影裏的埃米奧?費爾南德斯或佩德羅?阿蒙達利斯。他應該有五十歲了,身軀高大寬闊,有一雙大手。他左手拿著哈瓦那雪茄,右手握著格羅的筆記本。
“至少從前我們懂得尊重小孩與婦女。”他搖搖頭,一副回憶過去的悲傷神情。特蕾莎知道巴爾加斯想起了過往,當時他是個來自卡巴耶洛聖地亞哥的鄉村少年,因為厭倦了餓肚子的生活,用兩頭牛和種植玉米、菜豆的田地,換了幾捆大麻煙草,篩去種子後製成大麻,開始爭奪買賣地盤,並盡其所能地除掉障礙。當錫那羅亞州的走私買賣開始將觸角伸到北方時,他也從山區來到平地,選擇在鐵拉布蘭卡落腳。除了他的大麻生意,從哥倫比亞進來的白粉也首次通過海運與空運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