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堯被驅以後,湖南軍閥譚延闓上台。由於譚延闓是借支持學生驅張運動之機上台的,所以執政之初,為了粉飾門麵,社會上民主空氣較前活躍。長沙的一些報刊介紹十月革命的內容也多起來了。毛澤東同誌創辦的《湘江評論》,就是當時最為突出的進步刊物。他們聯絡進步人士,宣傳十月革命,宣傳新文化、新思想,這些在我們青年學生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1920年夏天,學校放暑假,我和弼時同誌商量好不回家,找事情做。這樣可為家裏節省一點路費,更重要的是再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必須為畢業以後的出路想辦法。在那個社會裏,父母送子女上學的確不容易,畢業以後家中就可望得濟。假如再回家吃閑飯,一頓兩頓尚可,吃長了家裏人就麵有難色,自己也不好意思。眼下我們兩人麵臨的共同境遇是,依靠家中資助繼續升學顯然不可能,隻有盡快地謀個職業以自立。我們白天結伴而行,夜晚共宿一舍,反複商談著。我們想畢業以後隻謀個小職業,混碗飯吃,太不甘心了。記得有一天,我倆在街上經過一個畫像館,弼時同誌看了外麵掛著的畫像,胸有成竹地對我說,“這種畫我們也可以畫。畫一張畫可以掙不少錢,就不會餓肚子了。”於是,他立即買了一點碳墨和紙,回到宿舍我們就畫起來了。弼時畫畫很有天賦,第一張就畫得很好,第二張畫成時,拿到畫像館去與那裏掛著的畫像對照,竟比那家畫像館的畫還要高明。而我則畫得不如他。直到後來弼時同誌被派到武漢為黨做地下工作時,還以畫像為掩護。記得弼時同誌發現自己的繪畫才能時說,雖然社會職業對於一個剛剛從學校出來的學生都是關閉的,但憑一技之長似乎也不難活下去。但是我們當時苦惱的並不是找這樣的一條出路。青年人總是有理想的,我們不願在內憂外患的國度裏,做任人宰割的牛馬,做一個僅僅為了謀生而活著的人,而想尋找我們理想中的最好的出路。那時我們所向往的是效仿前幾批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到國外去見見世麵,一邊工作,一邊求學,以尋找救國救民的道路,來改造這不平等的社會。可是當時赴法勤工儉學已經不派了,隻得另外尋找出路。有一天,弼時同誌從街上回來,看到我高興地說:“有辦法了,有辦法了!”我忙問他有什麼辦法,他說:“我們到俄國去。”我聽後十分激動。弼時告訴我,他聽同鄉任嶽說,長沙組織了一個俄羅斯研究會,聽說準備送一些學生去俄國勤工儉學。任嶽在船山中學讀書,認識那裏參加組織俄羅斯研究會的校長“賀胡子”,可以通過他介紹參加俄羅斯研究會,還可以爭取去俄國。弼時同誌當時是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結識了不少革命前輩和同誌。1920年8月,毛澤東、何叔衡、方維夏等同誌在長沙籌辦俄羅斯研究會。方維夏、何叔衡當時都是湖南教育界的知名人士,出麵組織這種表麵看來是學術性的團體比較有利。也算碰得巧,正當俄羅斯研究會籌備組織之時,弼時和我及時找到了線索。那天中午,天氣很熱,我們躺在宿舍的床上,輾轉反側,興奮得睡不著。去不去?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文憑還要不要?商量來商量去,兩人都橫下一條心,去!文憑不要了。我們立即找到任嶽,通過船山中學校長賀明範的關係,提出申請,填了表,加入了俄羅斯研究會。當時俄羅斯研究會的書記幹事是毛澤東同誌。這個研究會“以研究關於俄羅斯之一切事情為首”,會務有三:“一、從事於俄國一切事情之研究;以研究所得發行俄羅斯叢刊;二、派人赴俄從事實際調查;三、提倡留俄勤工儉學。”在俄羅斯研究會,每周組織幾次討論會、報告會。記得毛澤東同誌搞了好多題目,準備係統介紹俄國革命情況。那時毛澤東、何叔衡、方維夏等同誌,已是湖南負有盛名的社會活動家了,是我們的長輩,而我們還是一幫初出茅廬的青年娃娃,所以隻是欽佩他們,聽過他們講課,沒有更多的接觸。我們在俄羅斯研究會聽了幾次課,初步知道了俄國革命是建立工農當家做主、沒有壓迫剝削的社會。要想實現這樣一個平等的社會,就要像俄國那樣進行革命。沒過多久,也是在8月份,俄羅斯研究會準備派第一批學生赴俄勤工儉學,我和弼時同誌都被選上了。和我們一批的共六個人,還有任嶽、周昭秋、胡士廉和陳啟沃。
赴俄決心下定,我們各自籌措路費。我回家後便和母親、大哥商量。母親雖然舍不得我漂洋過海,遠走他鄉,但禁不住我反複解釋和大哥的支持。她也深知,兒子繼續升學已不可能,自己能幫助兒子選擇的出路無非是找個地方當學徒。出洋既可以做工,又可以繼續讀書,或許是一個更好的出路。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有出息。就這樣,母親最後還是同意了。她又一次當掉陪嫁的那枚金戒指和家中值點錢的東西,把姐姐繡花換來的一點錢也全部拿出,大哥又幫了一些,共湊了30元錢。弼時同誌困難更大。他是獨子,離家遠去,母親無人奉養,路費就更困難了。但這些都不能動搖我們追求理想的決心。我們都說服了家裏,做了妥善的安排。這樣在俄羅斯研究會的安排和幫助下,應著時代的呼喚,我們邁開了走向革命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