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老舍之母:作孩子“真正的老師”(3 / 3)

有客人來,無論手中怎麼窘,母親也要設法弄一點東西去款待。舅父與表哥們往往是自己掏錢買酒肉食。這使她臉上羞得飛紅,可是殷勤地給他們溫酒作麵,又結她一些喜悅。遇上親友家中有喜喪事,母親必把大褂洗得幹幹淨淨,親自去賀吊——份禮也許隻是兩吊小錢。

老舍繼承了他母親的性格。“自幼兒看慣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出了名地好客,離了朋友們就活不下去的老舍,在重慶的時候,他的生活相當清貧,但是老友相逢,賣了大褂,也要上一趟小館,盛情款待。晚年老舍更加看重友情。逢年過節,或是小院裏百花盛開的時節,老舍的家,會變成了大家的歡樂之海,賞花賞畫,品茗品酒,主人與賓客們全都痛快極了。歡暢之時,趙樹理扯著嗓子“吼”過他拿手的上黨梆子,曹禺酩酊大醉滑到了桌子底下……也有的時候,小院裏會出現一些奇特的客人,他們大都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有的還領著個小孩。一見到老舍先生,他們就照旗人的規矩,打千作揖行禮,一邊還大聲吆喝道:“給大哥請安!”老舍先生忙把他們扶起:“別……別這樣!現如今不興這一套了。快坐下,咱哥倆好好聊聊。”事後,老舍向旁觀的朋友解釋:“這些都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當年有給行商當保鏢的,有在天橋賣藝的,也有當過‘臭腳巡’(舊社會的巡警)的。你讀過我的《我這一輩子》、《斷魂槍》、《方珍珠》嗎?他們就是作品中的模特兒啊!”

老舍的姑母常在家鬧脾氣,在雞蛋裏找骨頭,是家中的閻王。直到老舍入了中學,她才死去,可是老舍沒有看見母親反抗過。“沒受過婆婆的氣,還不受大姑子的嗎?命當如此!”母親在非解釋一下不足以平服別人的時候,才這樣說。老舍感歎:母親活到老,窮到老,辛苦到老,最會吃虧。給親友鄰居幫忙,都有求必應。但是吵嘴打架,永遠沒有她。她寧吃虧,不逗氣。當姑母死去的時候,老舍的母親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來,一直哭到墳地。不知道哪裏來的一位侄子,聲稱有承繼權,母親便一聲不響,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爛板凳,而且把姑母養的一隻肥母雞也送給了他。

有一次老舍在榮寶齋畫店買回一幅齊白石畫的白玉蘭,回家後發現此畫原本屬於吳祖光,被他妻子新鳳霞在窮困之中無奈賣掉。待吳祖光回京探親時,老舍把他請到家中,然後將畫贈還給他,對他說:“我很對不起你,我沒能把你所有的畫都買回來。”然後提筆在綾絹上寫下:“物歸原主矣老舍”吳祖光和新鳳霞後來常常對人說:“老舍有金子般的心。”

老舍成名後對青年人尤其關心,總是求訪必見,有信必複。一次,外地一位青年作者給老舍寄來習作稿子。他放下手中工作,細心為他閱稿、複信。當知道這位青年眼睛近視後,老舍又親自為他配了眼鏡並買了一個木盒,把眼鏡寄給了這位青年。

1938年,在武漢成立“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時,沒有地方,老舍出麵去借;沒有錢,老舍出麵去募捐;有人被捕,老舍出麵作保向國民黨政府要人,千方百計進行營救。

老舍說:“母親這點軟而硬的個性也傳給了我。我對一切人和事,都取和平的態度,把吃虧當作當然的。在做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和基本法則,什麼事都可將就,但不能超過自己劃好的界限。我怕見生人,怕辦雜事,怕出頭露麵。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時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親。”老舍在日後談到他母親的時候,曾經滿懷深情地回憶說:“從私塾到小學,到中學,我經曆過起碼有百位教師吧,其中有給我很大影響的,也有毫無影響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師,把性格傳給我的,是我的母親。母親並不識字,她給我的是生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