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7日,上海的天氣有點陰沉。G和母親一起來到谘詢室裏,母親先和我做了溝通,向我提出最近一段期間,兒子出現恐懼感,希望我能幫助孩子解決這方麵的問題。
谘詢師:媽媽前麵說你有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有嗎?
G:以前有過,做夢。夢到的是老師。過去的那些教師說一些批評我的話,我雖然痛苦,但是我逃不出那種地方,最後在夢中,我大聲喊,一吼……就醒來了。就是這樣!(深深地歎一口氣,感覺很痛苦)我天天運動,累的時候,我會突然想到老師說過什麼。我過去語文不太好,雖然努力,但成績還是不好,老師依然責罵和批評我。我覺得非常痛苦。我對老師的辱罵非常反感,無法解脫,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次次考試,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考。我覺得這是非常恐懼、痛苦的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成長過程中,每個人都會被無法預計和掌控的事件衝擊、傷害,進而產生恐懼感。未成年的孩子更多地從傷害者的表情、語氣和態度,而不是語言中受到恐嚇。此時孩子們的語言邏輯分辨力不如情緒感受力發達,而人的情緒感受力是從出生就形成的。所以,如果真心不想傷害一個孩子的話,笑著罵出最難聽的話,也勝過怒目圓睜給一顆糖。
G因為從日本輾轉中國重新適應環境,這個過程對一個十歲孩子來說是艱難的,需要同時麵對全新的同伴、課程設置、語境和觀念,這麼多壓力對任何一個成年人都可能是莫大的挑戰和困難,G卻沒有得到老師的一點寬容,因此開始恐懼直至厭惡學習,陷入了自尊心得不到滿足的深淵。這段創傷性經曆左右著G的情感和命運,形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這些不良刺激帶來的情緒和感受,讓他更加向往不被管束的自由。如果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裏,G的生活裏充滿鼓勵和支持,或許今天的他就不會這麼缺乏勇氣去麵對現實的世界。谘詢師:(打斷的口吻)很好!(對G母親解釋)我們知道老師和他的互動,給了他一定的創傷性印記。當然我們會去想辦法處理。除此以外,老師……
G:(打斷谘詢師)還有……我發現,別人說一句刺激我的話,自己很難像一般人一樣,聽完就算了。太極的內涵就是遇到困難不是對抗而要學會迂回,但我做不到。就像別人想打我,我就直接把胸膛對著他給他打。
谘詢師:這像是魯迅式的直麵慘淡的人生。
G:就是這樣的感覺。中國人教育上是提倡謙虛的,因此大人從小教育我,要聽取父母和其他人的意見。
谘詢師:是這樣的。
G:前幾天,《讀者》裏有篇文章講一個年輕的業餘鋼琴家,他彈得很好,但有人評價他不專業。國外比較堅持“相信自我”的理念,憑借這個很多人開辟了新天地。但是這個鋼琴師,在聽到別人的負評後,他說,要向那個人拜師。他覺得自己有很多不足需要學習。理性上,我覺得別人的有些意見該聽,有些意見不該聽。像我,活了二十幾年,這種處事方式讓我受傷,讓我抑鬱。我必須改變。我一直也在試著去改變。因為我不試,就一直在黑暗中。
谘詢師:是怎樣的黑暗?
G:這種黑暗就是我不甘心像魯迅筆下的阿Q似的麻木地活著。我自尊心本身是絕不允許的,接著隻能自殺了(深深歎了口氣)。所以必須得換個方式,我很需要換個方式,而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有時候硬著頭皮去做事,我能試的方法,自己都試過了。G的這段對話中的情緒,貌似一個漸漸向下的螺旋樓梯,情緒慢慢跌入一個低穀,但如果重新建構G語言中的動機,就能發現一個令人驚喜的態度,那就是 “不甘心麻木地活著”,這是充滿能量的認知。如果把“不甘心”轉變為“我應當”,那就會形成一個全新的局麵,但就是這個轉變,在G這類抑鬱症來訪者那裏是艱難而反複的。所以,此時谘詢師繼續用含蓄和間接的方式引導他,提示他給自己注入一些正麵和積極的暗示。谘詢師:我想問一下你,今天你來的過程中,在見到我之前,懷著怎樣的感受?與第一次有什麼不一樣嗎?
G:應該說有更多的希望吧!
谘詢師:很好啊!希望。然後,看到我後是什麼感覺?
G:感覺更開心一些,更輕鬆一些!
谘詢師:很好。你對我態度的這種轉變自己是怎樣解釋的呢?
G:我以前也接觸過不少心理谘詢師,都是我來表達,別人補充,最後是我自己再慢慢找出路。而您會主動說一些話,正像我所希望的,您更能開導我,像是給我開辟了一個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