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送你到這了。”
沈洛天轉過頭,對身邊那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人說道。
“這種時候應該說點什麼好……”
他尷尬的笑了一下,一雙眼睛轉來轉去,恨不得將身處的院子每一個角落都看了個仔細:“說再見嗎?還是保重?一路順風?”
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對。
“你還是別說了。”
鬼王也不知是想象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從聽到“再見”兩個字開始,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
“有這個心情胡說八道給我添堵,還不如去找別人正經的說兩句話。”
他抬手覆上了麵前的窗戶,花白的霜花瞬間散了個幹淨,露出了玻璃後麵空蕩蕩的走廊。
手術室門口的紅燈還在亮著,透過玻璃窗隱約能聽到裏麵某些電子儀器冰冷的機械音。
“你已經躲了她那麼多年,錯過這次機會可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有什麼話還是趕緊說說。至於我嘛……你沒事多照照鏡子就算是懷念我了。”
他向前邁出一步,半個身子融進了牆裏,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教育身後的年輕人:“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
話說到一般,一向自詡英明神武嘴炮無敵的某個“大人物”忽然卡殼了一下。
“有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後輩!”
他望著空曠的雪地,表情詭異哼了一聲,轉身消失在了掛著霜花的牆壁裏。
“啊!這貨終於走了!我也該回去了。”
沈洛天盯著明亮的玻璃,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小聲嘀咕:“我閑著沒事懷念你幹嘛?你也太自戀了吧。”
晶瑩的霜花重新覆蓋了玻璃窗裏層,映照出兩個模糊的人影。
院子裏靜的可怕,靜下心來甚至能夠聽到雪花下落時那最細微的聲音。
嘴裏呼出的白氣在眼前暈開,給玻璃上蒙了一層模糊的霧氣。
身後模糊的影子緩緩地接近。沈洛天卻仿佛毫無察覺一般,湊近了玻璃窗,借著稀薄的倒影整理起自己的衣領。
單薄瘦弱的影子站在了背後,朝他的肩膀伸出了一隻手。
“我什麼都沒看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背後那人接近的步子猛地停了下來,伸到一半的手就那麼尷尬懸在半空,不知該是該前進還是後退。
一下兩下三下……心髒跳躍的節奏亂的一塌糊塗,連成了一片。奔湧的血液在身體裏快速的轉了幾圈,驅散了身邊的寒氣。
“你現在走的話我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向前邁了一小步,幾乎貼在了窗戶上。
玻璃上映出了他過度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的麵部表情,因為湊的太近而放大成某種扭曲滑稽的形狀。
“你明明看到了。”
身後又有女人溫和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隻柔軟冰涼的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
冰涼的手指擦過他脖子上一小片皮膚,涼的他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
真冷,怎麼會這麼冷呃?
沈洛天心想。
比我以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都要冷。
“你從小就這樣。他們都以為你因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痛苦,可是隻有我知道……”
身後的女人輕笑了一聲,聽上去卻有些哀怨的味道:“你如果真的不想看到一個什麼東西的話,那她就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不論她怎麼努力,隻要你不想,那就永遠也看不到,聽不到,甚至感受不到。”
沈洛天無所謂的吹了聲口哨,將雙手插~進衣兜裏,仰頭看著天空飄落的雪花。
鬼王的身影出現在窗戶的另一邊,直接無視了一切障礙,大步流星的走進了緊閉的手術室大門。
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冰涼而又柔軟,就像覆蓋在肩膀上的那隻手一樣。
小心翼翼的落下,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惹到什麼人不高興。
一片片雪花在眼中無限的放大,又擦著側臉滑落,短暫的交彙之後便重新回歸自己的軌跡。
但是身後的女人不一樣。
她始終執拗的等在這裏,等了許多年,隻為了聽某個人給她一個回應。
微笑也好憤怒也罷。隻要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回應,她就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而不是徘徊在生死的邊緣,作為一個異類留存下來。
女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他便不受控製的聽到女人心中沒有說出的心思。
“你甚至連做夢都不想夢到我。”
女人的聲音裏帶上了極力抑製的顫抖,似乎是在強忍著哭泣的衝動:“你就這麼恨我嗎?”
沒有。
沈洛天望著霧蒙蒙的夜幕,呼出了一口白氣。
我為什麼要恨你呢,你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我隻是有點……害怕而已。
“我一直在等你。一開始的時候想,我聽你喊我一聲就行了;後來覺得叫我什麼無所謂,能聽你說說話也好;時間久了,我又想,說不說話又能怎麼樣,哪怕是看你對我笑一笑也就夠了。”
女人的另一隻手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著,終於在他的脖子上環住。
冰涼的身體貼在了他的後背上,卻又不敢用力貼近。女人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就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的寶貝。
“小北每年都會來看我,跟我說你變成什麼樣了。我每次聽的時候都會覺得難過……想著如果我能陪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長大多好。我強行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卻沒能陪你一起長大,你一定覺得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