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裏嗎?”鐵木真問。

帖木格點點頭。“我看見有鷹在這裏盤旋。鷹巢就在快到峰頂的地方。”他一麵說一麵眯眼仰望。

別克帖兒的臉皺起來。“那可能隻是隼。”他咕噥著,順勢跟著帖木格的目光往上望。

帖木格滿臉漲得通紅。“那是鷹!身體是深棕色,比任何隼都大!”

聽他突然冒出這句,別克帖兒聳聳肩,往地上吐了口乳白色的痰。

“或許吧。等找到巢穴就知道是不是了。”

鐵木真本想回嘴,但合赤溫受夠了吵鬧,早就大步走過他們麵前,拉開腰帶,讓長袍落地,露出無袖短上衣和亞麻綁腿,在岩壁上找到第一個攀抓處。他的軟皮靴極易抓地,就像赤腳一樣。其他人依樣褪去外衣,都明白為何要將最厚重的衣物留在地麵。

鐵木真沿著基座走了約莫二十步才看到攀抓處,他在手上吐了口水,以便抓得更牢。合撒兒興奮地大笑,把韁繩丟給看得目瞪口呆的帖木格。別克帖兒也找到適當的攀抓處,把強壯的手腳伸入岩縫,一鼓作氣往上攀。

不久後,帖木格再度形單影隻。一開始他有些可憐地仰望攀岩的哥哥們,脖子酸得發疼。當人影遠到比蜘蛛還小後,他開始覺得餓了。他看看精力充沛的眾兄長最後一眼,走到別克帖兒的母馬旁,偷喝了一肚子奶,終於發現落後的好處。

鐵木真爬了約百尺高,知道若從這裏失足必定粉身碎骨。現在除了自己的喘息聲,他試著聽聲辨位,卻完全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也看不見他們。他用指尖與腳尖攀牢岩壁,身子上仰到極限,以便看到上方路徑。空氣似乎變冷了,頭頂的天空澄澈無比,萬裏無雲,讓他有種正攀向蔚藍蒼穹的錯覺。他摸索的指尖讓幾隻小蜥蜴四下逃竄,其中一隻意外困在他手掌下蠕動,差點害他鬆手。心跳稍緩後,他把蜥蜴殘破的屍體從它本來正在享受陽光的岩架上撥開,看著它在風中回旋墜落。

下方百尺處,鐵木真看見帖木格拽著母馬乳頭。希望他識相點留些馬奶,如果別克帖兒發現奶被喝光,一定會痛打他一頓,這貪喝的小男孩確實該打。

驕陽照在鐵木真頸背,一道汗水淌入睫毛,刺痛感讓他眨了一下眼。他甩甩頭,僅靠雙手支撐全身重量,雙腳探尋新的著力點。帖木格這個鷹的故事很可能會讓某個兄弟送命,但現在才懷疑是否真實也太遲了。鐵木真甚至沒把握能回到丘底。在這麼高的地方勢必得找個地方歇歇,否則必定失足。

他每移動一步,胃中的馬血就咕嚕作響,他打了個帶著苦味的嗝,意識到鮮血的力量。鐵木真咬牙將身子向上拉,一絲恐懼在腹中翻攪,他開始感到憤怒。他不該害怕。他是也速該之子,狼族的一員,有朝一日會成為大汗。他不該害怕,也不會失足。他自言自語,說著爬著,狂風掃過時緊貼岩壁。而想象別克帖兒知道他率先登頂後的怒容,對他也有幾分幫助。

一陣強風吹來,他心一沉,覺得一定會從高崖上被刮落,落在帖木格身旁粉身碎骨。他發現伸手探尋新施力點時,手指不斷顫抖,這是疲累的初兆。但他從憤怒中獲得力量,繼續往上邁進。

很難說他一路往上爬了多遠,但帖木格和馬群已縮成幾個小點,手腳則在不斷使力後灼熱發燙。鐵木真攀至一處岩脊,在這背風處終於能稍微喘息,恢複些許氣力。一開始他以為已無路可走,伸長脖子四處眺望。其他人該不會已找到較容易的路徑,隻有他被困在這裏吧?鐵木真知道隻有合赤溫比自己更擅攀岩,也知道自己需要些時間讓酸痛的肌肉恢複氣力。他深吸一口溫暖的空氣,享受一望無際的景致,仿佛能看見來時的氈帳,不禁想著訶額倫是否已經生產。他們已在赤丘待了好幾個時辰吧?